“我这里还是第一次来了回头客人。”孟婆让桥那边的阴兵退回桥头,笑着对京早道,一对凤眼慢慢地把我们几个看了遍,话语里却听不出来她是什么情绪,楼贺也被刚才她灌下孟婆汤的霸气吓得不敢说话,只偏着眼睛偷偷打量她。
阎铭对她行了一个问礼,答道:“多谢恩人当日指路之恩。”
看来刚才的话,孟婆是对着阎铭说的。她笑点头道:“很好,你终于敢回到这桥上来。这是要过去吗?”
阎铭对这位救命的恩人很是尊敬,说话也不高声:“是的。只是过去之前,需要到地藏王菩萨处去寻些东西。请恩人高抬贵手,指点去路。”
“觉得锻炼不够,还想到地藏王那里受受教?”
阎铭没有应,孟婆把汤碗递到京早面前:“要过去也容易,喝了孟婆汤,什么事都好说。”
“我们都要喝?”京道忍不住发问了,京早也有些迟疑。
孟婆笑道:“不喝也行,我让他们直接送你们到阎罗王面前去,再加个欺戏阴官的罪名,我可是正直的很,绝不徇私的呢。”
京道对她的态度可是很不满意,撇嘴道:“你这破汤让我们喝,给我们忘了要做什么事情,又指使我们乖乖地到阎王面前去认罪,那我们不是亏大了。”
孟婆哼了一声:“喝下了,便释然世间一切,那些纠纠葛葛的人生恩怨,弄得猪狗都要疯了。让你们喝,可是抬举了你们。”
京道不服气:“要你这个官有什么用,在这里让地狱上来的人又忘记在地狱的苦,仍旧转世去犯错,下过地狱等于没下地狱。”
孟婆仍笑道:“真正能用心记着的事情,是不怕我这碗汤的。你怕,便不要喝,别过去罢。”
默不作声的京早接过孟婆手中的汤,一口饮尽。
“哥!”京道着急了,正要扑过去,被京早拦在身后。
“惨了!京早喝了孟婆的汤!要变成孟婆的人了!”我的心里焦雷滚滚、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阎铭也是惊讶得脸都绿了。
京早啧了一下舌头,说了一句让我们都想晕倒的话:“好淡。”
“谁给你们这些人喝我的汤呢!口味这样重!多好的汤也给你们喝坏了!”孟婆啐了他一口,脸上满是高兴的神情,“阎铭是知道怎样去地藏菩萨那里的,你们就在这里下河过去好了。真要逆行奈何桥的时候,再尝尝我的汤如何?”
阎铭这才反应过来,其实孟婆不过在找乐子,连忙称谢:“多谢恩人成全!”
“从往生河过去,阎铭,你可知道事情不能马虎。”孟婆拍了拍手,奈何桥下的桥洞里漂出来一叶扁舟,鬼狐先跳了下去,接着楼贺。阎铭像孟婆行礼之后,正要扶着我跳下去,孟婆突然叫住了我:“慢着。”
白现身站在我的左边。
“果然。”孟婆笑着打量了一回白,有伸手拉起我的左手,看了许久才说:“可不要真的忘记了,有些东西是忘不了的,只想不起来罢了。你可要加把劲儿。”
我听得一头雾水,时间所迫,桥边的阴兵们都开始烦躁了,不停地往桥上伸着脖子探看。孟婆一挥手,将身边的一个鬼差化成了我们几个的模样,又对白笑道:“仔细了,去罢。”
我们都上了扁舟,粼粼的水波无风自起,带着扁舟慢慢驶进往生河上浓浓的雾气里去。我站在船尾看着奈何桥,孟婆和鬼差幻化出来的影子越来越模糊,直到不见。
“怎么。你和孟婆也是交好的?”阎铭给楼贺解开绳子,白只在绑着我的绳子上画了几道,绳子便自然消失了。
“见过很多次。”
白淡淡的回答反而引起了楼贺、京道的兴趣:“见过很多次?你都不用喝孟婆汤的吗?”“那女人似乎也很记得赤那烁啊!”
“阎铭,往生河有什么禁忌?”京早一句话把话题岔开了。
“往生河能够实现愿望,也能够直接把我们的肉体消融,洗净为灵魂。”阎铭道,“虽然有孟婆给的扁舟结界挡着,但只能支持一段时间。要是开始觉得身体变轻,就一定要靠岸、上去休息。迷雾中所有的幻象都不能相信,不要随着幻象胡思乱想。不能睡着。不能……”
京道听得有些头晕:“靠!你就不能简单点说!!!”
阎铭想了想,才说:“要么牢牢记住你为什么下来忘川河,要么什么都不想、也不要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奇怪的一定要说出来,我来引导。”
得到大家的默许之后,阎铭开始站在船头,九命扇浮在手上向前面的雾气中照射出一束绿色的光线,口诵《大乘地藏经经文》。扁舟随着忘川河水的推动缓缓前进,因为太过安静,船身轻轻推开水波的声音显得特别大,却不知道行进的速度是怎样的,也无法看到面前的景色,只能隐约分辨出岸边火红的彼岸花,给人的感觉,是茫然还是无助呢?
无法看到的前方让人无法不想到危险、不安,我不禁往白身边靠了靠。
大概是从白给我送了那朵小花之后,我很喜欢往白的身边凑着,白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给我眼色看或者是皱起眉头了,有一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中就这么慢慢改变,在白的身边,我就有很安心的感觉,一种能够维持很久也不急躁的宁静、喜乐。
和诵念心经的淡然是不太相同的。
心经让我心如空物,而和白在一起,我则希望时间能够无期限地延长下去。
楼贺猛然站起来了——
京早和京道也站起来,护在楼贺的两边。我和白是坐在船尾的,白伸手握住我的左腕,犀利的眼神打量着周围越来越多、只剩枯骨却仍旧不停想借着扁舟逃出往生河的手臂!
阎铭念着经文的声音和波浪推开的声音叠叠地在河面上回荡,却不回头。
无声的挣扎让扁舟的摇摆分外诡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