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过了几天,王然渐渐地了解了学校里的挤,无论是挤着下楼、挤着接水、挤着在食堂打饭……都是扰嚷但从容的,刚开始那些由挤而生的烦躁、焦虑等情绪慢慢地被漠然代替了,挤成为一种常态、一种生活习性。打饭时的挤是与众不的,每当有人打了饭往外退的时候,他身边前后左右的众人便会自发地不朝他的方向使劲,甚至还往反方向去撑,不知是怕那人打翻饭杯把饭溅出来殃及自身还是明白不放那人出来自己便不能占上他的位置,待到那人刚一离开便突然地发力,去抢空出的位置,这又很考验发力的时机和速度。总之,是为了适应生活的需要,自发地构成了一种行之有效的独特的默契。
刚开始的时候上早晚自习王然会觉得新鲜,可是过了一两天又感出疲惫了,他以前很少七点钟前起床,而晚上除了偶尔做作业外也几乎没有学习过,即使是晚上做作业也大都是在天黑以前把作业做完的。这样的早起晚睡、在灯光下学习与小学情况差别太大,而这样的改革就在一瞬间转换而成,难以习惯,于是整日地觉得困倦。而生活完全简约到了极致,甚至感觉不到它的气息,校园围墙以内的空间、时间都被学习的味道填满,身处其中的学生更是把身心全部调动起来应付学习,以至于生活只剩下了争分夺妙地吃饭、按部就班地睡觉,课间、睡前略有些时间可以轻松自由,可又被学习紧张的气氛影响地没了玩心。
王然跌跌撞撞地适应着这一切,心里常常涌出一股酸楚的同时倒也慢慢地学会了坚强。陈强似乎没有感到什么压力,上课的时候小动作不断,下课的时候更是坐不住,不是在教室里上上下下找人聊天,便是出去在走廊外跟人玩闹,到学校没几天就认识了一大帮人,而且还常有其他班的男生跟他在一起玩。
这天语文课下课后陈强看着老师走出了教室,扭头对王然说:“一折、一横、一撇、一横折勾、一撇,猜个字。”
“一折,一横…….还有什么?”王然重复着他的话,一边在纸上比划起来。
“一撇,对!不是横折了,这是横折勾,是放在下面的,嘿嘿,还有一撇。”
王然的手在不知所措的比划着,陈强兴高采烈地盯着他在纸上拼出的字,一边不停地指点。待坐在前面的袁依梦被他俩这番越吵越沸的谈话吸引地扭过头时,刚好看见一个“尻”字。王然感觉到了有一丝长发飘在他的脑袋上,抬起头,看到了袁依梦迅速扭回去的脸正由红变白。
陈强看着他俩哈哈大笑起来。
王然反应出来陈强在玩儿什么,转头过来想要骂他,嘴张了一半却说不出什么话,气恼地朝他瞪眼。
从王然身边走过来的那个公子装男生叶晓阳看了看他们,眯着眼好奇地在桌子上扫了一遍,王然早已用胳膊把那个字遮住了,他什么也没看到,无趣地走开了。
课间里王然除了去厕所之外基本都在教室坐着,也没什么事,上课的时候听得迷迷糊糊,下课更没心情去翻书,要么四下乱看,要么趴在桌子上休息。孙新伟也不大出去跑,课间没事的时候就趴在桌子上用手遮掩着看《大众故事》。
余晓晓看他神神秘秘地,就问:“孙新伟,你看什么呢?”
孙新伟也不抬头,回道:“《大众故事》。”
余晓晓高兴道:“让我也看看!”
孙新伟说:“等会儿。”
这“等会儿”常常没有下文。这天下午余晓晓又问他要书看,孙新伟依然让她等会儿。
余晓晓生气道:“老是说等会儿、等会儿,不想给看就直说!”
孙新伟听出她语气不高兴,为难道:“我还没看完呢。”
余晓晓说:“你什么时候都看不完,还让我等会儿!”
袁依梦见同桌想看书,便说:“我这儿有一本《智慧背囊》,你要不要看?”
余晓晓惊喜道:“你也有书?我看!”
袁依梦从桌斗里掏出书拿给她。
余晓晓接了书,高兴地说:“书挺漂亮啊,看着还是新的。”又可惜地问道:“怎么烂了几张?”
袁依梦说:“报到那天刚买的,不小心从楼上掉下去给弄烂了。”
“哦!”余晓晓摸了摸鎏金的硬纸封皮,念道:“智、慧、背、囊。”
王然听了,猛地把头从桌上仰起来,问道:“是教人‘聪明’的书吗?”他这几天上课老是听不大懂,思来想去直觉得是自己脑袋不聪明,听到这“智慧”二字便想到是教人聪明的书。
这突然的发问惹得前面三个女生“噗哧”一声笑了。
袁依梦有些羞涩地说:“不是!”
王然这才发觉自己犯呆了,脸上有些尴尬,又把头埋在桌上。一会儿感觉到有人的衣服碰着了他,抬头一看是叶晓阳站在身边,叶晓阳却并不看他,只好奇地盯着孙新伟的《大众故事》。
王然心里不乐意:他来干什么?
王然看到他便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和他像磁铁的两极一样一旦靠近便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推力”,可这又毕竟不是真的推力,若是真的就好了,自己可以被他推出去,不必再感到别扭,可这“推力”仅仅行于心中,自己无法消除,也根本不知如何消除。他想走开,可是又想到此时起身离去岂不是让叶晓阳觉得自己还在记恨?再说,他来到这儿又未必有恶意,自己不去理他就是了。
王然并没有走开,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一晃而过后他想应该跟叶晓阳说点什么,随便聊个天,可叶晓阳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孙新伟的书,仿佛没感觉到王然的存在似的,而王然也不是个健谈的人,即使是比较熟悉的同桌他也很少去扯闲话,更何况叶晓阳呢?他觉得自己看到叶晓阳不来气就已经够了,没必要再逼着自己找话跟他拉关系。这样想着就又闭上眼睛趴在桌子上了。
“孙新伟,让我看会儿?”
孙新伟抬头一看,叶晓阳正笑眯眯地冲着自己说话。孙新伟跟叶晓阳几乎没打过交道,只是整天出入同一个教室同一个宿舍,上课时老师偶尔点到过他的名字,混个脸熟,在校园里看见知道是自班同学而已。孙新伟仍然看他的书,让人觉得叶晓阳不是在对他说话一样。
叶晓阳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孙新伟自言自语道:“又不认识,凭什么给你看,哼!”
王然感觉到叶晓阳离去而带起的一丝风,一下子觉得呼吸顺畅多了,“磁力”消失,那股憋屈劲儿也没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叶晓阳,叶晓阳坐在第四排中间,这会儿正跟同桌在座位上聊天,边聊边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脸上尽是欢乐的神色。再看孙新伟仍在埋头认真地看书。他想到,别人都那么轻松快乐,为什么自己内心却如此沉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