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战大人,下官奉太上皇命令,请将三分之一的孟家军抽出皇宫战场,由下官带领,守卫东南西北四个宫门!”
“抽出三分之一?不不不,现在我们已经打得很吃力了,如果再抽出兵力,主动权绝对会被赵家军掌握——不知太上皇为何下这种命令?”
“大人有所不知,东凡大皇子穆少卿带了五万青衫军就要攻打皇宫了,如果不拦住他们,等青衫军和赵家军里应外合将我军包抄,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五万!”
“胡!”
满脸震惊的督战大人诸葛哲怒视对面的人,烦躁的把手中的牌推倒,起身就走:“胡胡胡!让你们一直胡我的!告诉你们,我输了可不给钱的!”
身后一人焦急而恭敬的跟上:“大人,请快点下令调兵吧,要是让青衫军进了宫,咱们就死定了啊!”
诸葛哲走了几步,引着侍卫跟上来。督战指挥部设立在皇宫最高处——歃血台,站在歃血台上,下面的两军会战形势一目了然。身穿黑色铠甲的赵家军被身穿暗红色铠甲的孟家军团团围住,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实心圆和一个暗红色的空心圆。两圆接触的地方充斥着亮银的矛尖,黑色和暗红色接触,碰撞出铺天盖地遮挡视线的血红雨雾。喧天的叫喊声,痛苦的呻吟哭喊,无数的前沿士兵战死,尸体落在两圆交界,后面的士兵踩着他们的尸体又向前,交界处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绞肉机,不停地吸收赵家军和孟家军将士们的血液。尸体越叠越高,高到赵家军几乎都可以用它来做掩护,黑色的区域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减小,可是暗红色的包围圈也越来越薄,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小小的空隙,几个赵家军将士冲了出去,又拼死被赶了回去。
“你来看看,不是我不下令,现在我军与赵家军刚好势均力敌,要是抽走三分之一,我敢说,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我军就要落败啊!”
“督战大人!我现在没空听你分析形势,这不是我个人来要求你抽调兵力,这是太上皇的命令!难道你要抗命不遵?”
诸葛哲看着下方的战局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小声说:“嘿嘿,要我下令也不是不行,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立刻下令调兵。”
“什么条件?”
“带兵守宫门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出宫去。在这里看着他们打实在是太无聊了,连搓麻将都总是输,我想去醇香楼找个姑娘聊聊天解闷去!”
“大人!这可是正在打仗啊!”
“你看现在的情况就是围住赵家军使劲打就好了,要我这个督战也没用啊,倒不如你让我出去散散心,最多三个小时我就回来,那时候肯定还没有打完,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侍卫抬眼看了看下面的情形,看样子三个小时确实打不完,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转身就走,诸葛哲在他身后急忙喊:“不要从一个地方抽兵啊,抽最外层的,不要出现空洞!”
侍卫应了一声,心想看他这个不务正业的样子,指不定是靠什么关系才当上的督战,既然已经露出真面目了,又何必再装腔作势的加一句?哼,看他细皮嫩肉的样子也不像是带兵打仗的料!
后世的史学家们对于这一场战争中赵家军能够突破重围大破孟家军的原因众说纷纭,有的人说是因为赵家军本身的实力就要高过孟家军,有的人说是因为穆少卿的随后赶到,用他丰富的学识给了赵家军切实可用的战略指导,也有的人说,是因为南丞太祖皇帝下的那个抽调三分之一孟家军守卫宫门的命令让孟家军后继无力,最终被赵家军打垮。但是所有的史学家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一场战斗,史书上竟然没有提到当穆少卿出现的时候,南丞是派出了哪一位督战大人与他进行战略博弈的呢?翻开所有的史书,关于那个督战大人的描述都是含糊不清,以至于有的史学家甚至荒谬的指出,这次战役南丞大皇孟昭并没有派遣督战,所有的一切都靠孟家军士兵们的自发行动!
这场战役几乎让孟家军全军覆没,残存下来的都已经是外围的低级士兵,没有人能够准确说出当时的指挥督战大将到底是谁。然而细心的人总能够发现一些事物内在的必然联系。自从这一战役结束之后,南丞孟家军中人称诸葛狐狸的大将诸葛哲就毫无预兆的消失,再也没有在所有的书面记载中出现过。
于是Z国著名史学家易中先生在他的《后南丞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转变及原因》论文的军事篇中提到:“我们可以大胆的猜想,当时的战争的重要意义几乎是仅次于三月九日那场逼宫政变,其危险程度比逼宫战争还要大很多,如果我是南丞皇帝,肯定会派遣我手下最优秀的大将去指挥那次战役,而当时孟昭手下最优秀的大将,就是诸葛哲。”“当然,之后诸葛哲的消失有可能是因为这次战役孟昭派了其他人,导致了他对南丞领导层的不满,所以他离家出走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孟昭怕诸葛哲功高震主,将他暗杀。但是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诸葛哲极有可能就是当时战役的督战大将,由于战争的混乱,他被赵家军杀害,而南丞方面为了掩盖消息,所以秘而不宣。还有可能是因为打了败仗,诸葛哲悲愤自尽。”当然,在这个大胆猜测的最后,易中先生没有忘记谦虚的加上一句:“这些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仅供各位参考。”
日光荏苒,所有的英雄和美人的故事都化为了一抔黄土,无论史学家们多么努力的搜寻拼凑这一段历史,这个缺口永远只能存在于假设之中,越过一层层单薄发黄的经年史书背面,所有的当事者都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东凡穆少卿的横插一手,历史一定会走向另外一个背道而驰的方向。
“咦,穆讷,你看到刚刚那个骑马奔向皇宫方向的人了吗?那人是南丞新皇孟昭吧?这年头怎么流行骑马狂奔了,刚刚过去那几百号人也是这样着急忙慌的就奔过去了,是不是帝都又出了什么大事啊?”穆少卿站在街角,斜眼看着匆匆奔过的一人一马,随手拿起一个摊子上又大又红的苹果,在自己衣袖上随便的蹭了蹭,张口就咬。冷面侍卫穆讷抱剑站在穆少卿身后,不发一言。
“算算时间,如果没有受到阻拦的话,穆尚大人现在应该已经带人摸到孟府了吧,”穆少卿啊呜啊呜的匆忙咬了几口手里的苹果,转手就嫌弃的丢掉剩下的大半,一脸不满的扔给店家一块亮闪闪的银锭子,表情就像是自己吃了多大的亏,肯吃他几口苹果是对人家多大的恩赐似的,“南丞不只是酒水难喝,连苹果也这么难吃,怪不得出了那种……啧啧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果然是真理!”
摊子那头的店家明显变了脸色,手中正削着苹果的刀子一停,冷冷的抬头盯着这两个外国人,穆讷轻轻扯了下穆少卿的袖子,却被后者讶异的看了一眼:“穆讷,我记得你不是这种喜欢着急的个性啊,嘿嘿嘿,其实你也迫不及待的想去玩一把了吧?”
穆讷黑了脸,避开穆少卿闪亮闪亮的双眼。
“既然穆讷你这么着急,那咱们就走着!”穆少卿刷的打开一把折扇,十分潇洒的扇了两下,迈开步子朝着南丞皇宫的方向悠闲走去。
“上!”穆尚挥挥手,发出一个压抑的低音。他身后跟着的是东凡驻南丞大使馆中所有的东凡本土士兵,他们动作矫健的翻墙跳窗,悄悄地闯入孟府的后院。就如穆少卿的预料,守卫散尽的孟府几乎不设防,东凡士兵连躲避遮掩都不用,直接大喇喇的走进去踹开了孟府书房的檀香雕花木门。
“啊!你们是什么人!”书房里只有太上皇孟峰和那个谄媚的谋士,大批身穿东凡军装的士兵闯入,让他们的脑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可怕的词:“东凡青衫军!”
孟峰是武将,就是凭借着一身漂亮的功夫得到了前南丞皇帝赵荣的赏识,只是多年的荣华富贵让他失去了练武的动力,三下两下就被东凡士兵绑了个结实。
“孟将军。”穆尚硬着头皮走进来,一边腹诽穆少卿的胡闹,一边装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穆尚!”孟峰的双眼瞪得滚圆。
“孟将军,好久不见了啊,”穆尚笑眯眯的摊开手解释,“孟将军不用惊慌,下官只是奉我大皇子的命令,前来营救南丞赵氏皇族的皇子公主们,还望孟将军行个方便。”
“哼!穆少卿这是把东凡往死路上带,南丞赵氏气数已尽,你就是把他们都救出来也没用,那几个皇子又有哪一个是撑得起脸面的?”
这话穆尚举双手双脚赞同,但是他赞同也没用啊,穆少卿吩咐了,他就得照做。穆尚眼神示意,一个东凡士兵一刀抵住谋士的脖颈,凶狠的恐吓:“说!地牢在哪!”
“我说我说!壮士别杀我!我说!”
风轻轻的吹过安静的小院,淡淡花香从鼻尖流淌而过,带着春日黄昏让人舒适的温度,让坐在院中石凳上的少女舒服的闭了闭眼睛。从早到晚,赵珩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一整天,肩膀隐隐有些酸楚,茶杯里的茶水也都已经凉透了。
忽然,少女皱起了眉头,目光投向小院的院门,一个小时前守卫小院的侍卫们一下子全都静静撤退,只剩下六个人盯着她,那种被上百束目光锁定的压抑感瞬间骤减。院门外传出兵器碰撞的声音,冷兵器坚硬冰冷的声音让赵珩脑海中那根松懈茫然的弦猛的紧绷起来,浓密的双眉猛的跳动了一下。
打斗结束的很快,院外脚步声杂乱,大概是两方数量悬殊,对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那六个士兵,然后有沉稳的脚步声朝着院门处走进来。赵珩转眼看去,刚好与来人对视。
中年男子,眉眼温祥,肤色偏白,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流露出一种久经上位的贵族气质。深蓝色的丝绸外袍,银白色丝线绣出一朵朵翻涌的浪花,盯着那浪花看久了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眩晕的感觉。
穆尚走到赵珩身前一米左右,礼貌的笑着弯身行礼:“微臣穆尚参见六公主殿下。”
赵珩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她认得,这是东凡驻南丞大使馆的穆尚大人。
“殿下受惊了。微臣奉我东凡大皇子之命前来营救殿下和其他的皇子公主殿下们,可是谁知,”男子本来是温柔的说着,忽然神色激愤起来,“谁知那个孟昭竟然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等臣赶去地牢的时候,皇子公主们都已经被残忍的杀害!”
“殿下,请随我离开吧,我们东凡会保护殿下的安全,报仇雪恨来日方长,请殿下节哀顺变!”
不知道为什么,赵珩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孟昭那张彬彬有礼的儒雅面孔,还有他那句自信嚣张的话:“门外我已经派了人看守,你就省省力气,别想着逃出去了。”
“殿下,请快随我离开,我们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了,如果孟昭分出神来派兵抓我们,就驻京大使馆的这几十个东凡士兵根本不顶用的!殿下!”
穆尚诚恳而焦急,几乎打算动手拉她走。赵珩抬眼看看小院周围的一圈矮墙,右手抚上小腹上的伤口,最终点点头,站起身。
距离小院不远处,一个地窖样子的地下入口盖子被掀开,浓郁的血腥味从里面不停地涌上来,赵珩停下脚步,还没等发问,一旁的穆尚已经开口解释:“殿下,其余的殿下们全都被杀害,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请殿下节哀。”
“……那,他们的尸体就扔在这里?”
“殿下,我们偷偷将您救出,带着这么多尸体血腥味掩盖不住,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赵珩抿了抿嘴唇,心里的悲哀达到了空前的顶峰。她这才明白,原来人伤心到了一定的程度,竟然就会变得清醒,所有的情绪比起以前,都要好控制得多。她轻而易举的让自己保持着面无表情。
她看了一眼幽暗的地窖入口,张了张嘴,发现要说出这句话十分艰难:“麻烦您,放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