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无论你在哪里,都躲不开他操控你的双手,因为他就在你的心里。
左微在接到杨牧天的电话的时候,想到了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下午,她请了假,在公司百米开外的拐角处坐上了杨牧天的车。
此时她已经不复昨日初见的慌张,冷静了下来,如见了一个普通老朋友一般,笑着打招呼,“杨牧天,好久不见了。”
杨牧天想过许多样子的她,狂躁的,不屑的,悲伤的,又或者是愤怒的。唯独没想到她会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轻启朱唇,道一句“好久不见”。
心里越发难受,四年来的思念和愧疚一股脑儿地席卷了全身,手脚也随之微微颤抖着,艰难的压抑着喉咙中的苦涩,他轻声问道:“好久不见了,左左。你还好吗?”
左微心里一颤,已经有很久没人叫她这个名字了,久到她再听见的时候,竟以为是叫别人。
“挺好的,你呢?”
他苦涩得弯起嘴角,说:“我也挺好的。”
相对无言,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殷切的等待着本该属于他们的浓情蜜意。末了,他发动车子,问道:“想去哪里?”
“你叫我出来的,还问我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呵呵。”他淡淡地笑,“我只是习惯了,以前都是这样,什么都听你的。”
“这样的坏习惯可不好,得改。”
“好吧,那我就做一回主。”
他载着她到了他们共同的母校,A大。
昔日的小花园上已经盖了新的宿舍楼,拐个弯,是原本黄土漫天的小操。
左微跟在杨牧天的身后,走过塑胶铺成的跑道,到了一个隐蔽的台阶后面,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生长的绿色的青苔。
“这里还没拆掉啊?”她惊喜的看着那一面破旧的围墙,白净的手细细的抚摸着上面写着的花花绿绿的字,少年人斑驳的过往。
杨牧天拉开她伏在墙上的手,拿出纸巾轻轻擦拭,责怪道:“也不怕脏。”
“那我开心嘛,这里好多东西都不一样了,我以为这块秘密基地也应该早就拆掉了才对。”
他怔了怔,问道:“你很久没来了吗?”
“自从你走了以后,就没有来过了。”她敛了笑容,抽回手,转过身,拿一张纸巾铺在台阶上坐下。
他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恍若大学时代最普通的一对情侣。
“对不起。”
她轻笑一声,收拢垂在地上的大红裙摆,“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杨牧天,我过得很好,这就够了。你不必心怀愧疚,真的。”
“你真的不恨我吗?”他望着她,不知道是期盼着怎样的答案。
“不恨。”她不假思索,很肯定的说。
对于这样的答案,杨牧天竟觉得有些失望和茫然,“我以为你应该很我才对。”
左微摇摇头,“要是当初你为了我而放弃出国的机会,恐怕现在该轮到你恨我了才是。”
“我不会恨你的,左左,我……”
“你会的。”她像小时候一样用微笑安慰着他的不安,“杨牧天,我比你更了解你,你会的。你会恨我,就像恨你妈一样。”
他紧抿着嘴,无法辩驳。
“比起让你离开,我更害怕你恨我。所以,杨牧天,不用感到愧疚,这是我们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不恨你,你也不必总是挂念我。”
“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她想起了陈逸,点点头,道:“很幸福。”
“可是我不这样觉得,左左,你明明还爱我。”
她一声轻笑,笑容明媚,“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拜托,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了?”他微微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问道:“谁?你男朋友是谁?”
左微白眼一翻,“拜托,我这么漂亮一姑娘有男朋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好不好?”
“那你男朋友是谁?”
“他叫陈逸,是我公司的老板。”
“什么公司?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小广告公司而已,我是他的秘书。”她并着食指跟中指举起手来,做发誓状,“我没有潜规则哦。”
他无奈的笑,“你想太多了吧,就算潜规则也轮不到你呀。”
她假装生气的嘟着嘴,“怎么就轮不到我了啊,杨牧天,你这会儿倒是瞧不起我了是吧?你以前还夸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呢!”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你别还不相信了,我是有证据的!”
“那你倒是拿来看看?”
左微一向是急性子,几番对峙下来,就不管不顾的拉着杨牧天的手蹿到了墙下,一边找还一边念叨着,“今天非让你服了不可。”
找了一阵儿,就指着一行大红色的字体,兴奋的说:“你看你看,这是你以前写的对吧?”光洁的指甲一个字一个字的点过去,“左微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杨牧天看着她骄傲的神情,想起了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一瞬间竟恍如隔世,“这都是你逼着我写的。”
“谁说的,这都是你自愿写上去的!”
“又刁蛮又任性,这点你倒是一点没变。”
“又古怪又固执,这点你也是一点没变。”
两人就在这一堵破墙前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都不是善于谦让的人,从前他们也是爱这样斗嘴的,一对上便是冷战个三五天,然后和好如初。
“左左,这是你写的吗?”
左微顺着他的手,在角落看到一行用黑色签字笔写的字。
“杨牧天,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杨牧天犹豫着问,“左左,这是你写的吗?”
而此时的左微正看着那行熟悉的字体发愣,遍体生寒,这分明就是她的字体。
杨牧天,这三个字她在书上本上温习过成千上万次,可是,她没有写过这样一句话。
绝对,没有。
即使在他抛弃她远走他国的时候,在每个咬着牙哭湿枕头的夜晚,她也从来没有许下过如此恶毒的诅咒,她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待她从小便想守护的少年呢?
她明明爱他还来不及。
左微表情僵硬地摇摇头,像是被舞台上的提线木偶,委屈道:“我没有,杨牧天,我没有写过这样的话。”
杨牧天拍拍她的肩膀,并不说话。
两人俱沉默了了一会儿,各怀心事。
突然墙后人影一闪,正好被左微捕捉到,厉声喝道:“谁?谁在那里?”作势要去追,却被杨牧天拦住。
“怎么啦?”
“刚刚后面有人。”她解释道,伸长了脖子向他身后张望。
杨牧天转过头,示意左微站在原地,越过高墙四处看了看,半晌,道:“没人啊,你看错了吧?”
“真的没人吗?”她有些怀疑。
“不信你自己来看看好了。”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发烧发得脑子都不好使了,竟然变得疑神疑鬼的。只是那行字……
是什么,被遗忘在了那些久远的时光里?
下雨了,雨织成帘,她站在楼下,却不想上去。
杨牧天刚刚送她到了楼下,她透过潮湿的车窗,在停车的地方看到了陈逸的黑色奔驰。
此刻,他正在她的家里等着她的归来,她却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咬住自己的嘴唇,身体微微发抖。
杨牧天……杨牧天……杨牧天……
事到如今,他依然对她有着这样强大的影响力,这让她始料未及。
一声轻叹从身后传来,她警惕地转过身,看到了楼道中的陈逸。
“站在这里干嘛?怎么不上去?”他双手环抱住她,通过身体传递着淡淡的暖意。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觉得这样的节奏让她很踏实,不再有那么多的虚无飘渺的无助感,微笑时,都会觉得惶恐而不安。
“怎么不说话?”他温和地问道。
左微摇摇头,“只是觉得很幸运,能够遇见你。”
他忍俊不禁,胸腔里传来阵阵轰鸣,“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陈逸,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吗?”
“当然,一辈子都陪着你。”
只可惜她已经不再是儿时的她了,这样天长地久的话语,她听着,入了耳,却不再轻易入心。
凌晨,左微躺在陈逸的怀里,方便面压着她的脚。她听着他轻微的鼾声,直直的看着天花板。
回忆起她和杨牧天的大学年代,泪不知不觉的滑落下来。
她曾经一度以为,那个十五岁的男孩不过是她年少时候的一场梦,不料还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那是大学的第一堂公选课,她正把玩着新买的手机,突然感到后面有人用笔敲着自己的背,一回头,就看到了皱着眉的他。
“你是……左左,对不对?”
时隔多年,她仍旧记得,那一刻,石破天惊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