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盼盼做完了在她看来很重要的事情,终于松懈下来会周公去了。
京城里最流行的话本她都看过,里面常常写到书生和小姐在新婚之夜不好意思,就往喜帕上滴血来糊弄长辈的。
话本中——
新娘双手轮换着缕着垂在身前的黑发,恨不得将那缕头发纠下来似的,垂着眼帘背对着新郎扭捏道,“妾身知道相公想娶的不是我,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只要把手指割破,滴两滴血在喜帕上,就可以蒙混过关。”
说着,新娘就起身作势去取匕首——她又不是花盼盼,怎么会带着兵器出嫁?
言归正传,新娘去娶匕首,这时新郎温暖的大手就捉住了新娘的小手,视线由那白皙的柔荑一路攀升手臂、肩膀、脖劲、下巴、嘴唇、鼻梁、眼睛,对了,眼神还丝毫不能色咪咪的,把这个自己不想娶的女人打量个遍之后,感动的目光在烛光中闪烁,哽咽道,“我是男人,怎么能让你受伤?”
于是抓过匕首——或其他道具,划伤了自己的手指……
以上是话本常规套路,花盼盼已经在十几本不同的话本中看到了相同的情节,严重怀疑,这些不同的作者其实都是一个人,不管是抄袭别人还是自己抄袭自己,也该要抄吐了吧。
不过,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她早就打定注意要这么做,只是没想到,这个过程比想象中费事多了。
均匀的呼吸声在屋内响起,那世子爷居然自己爬到了西稍间临窗的大炕上去睡了,这人,真是能屈能伸啊。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没有全亮,西稍间的窗子就被人叩响,“世子爷,夫人,该起身梳洗了。”
无奈啊,按照常规,丫鬟都应该在屋里值夜,叫起的时候撩开内室的帘子进屋就行了,偏偏昨晚他们家主子打架,把门给闩得死死的,他们只好斗胆敲窗子。
可怜的周裴隽正趴在西稍间的炕上刚刚睡着,茫然地眨巴眨巴双眼终于想起自己此刻的处境,陡然清醒,愤恨地瞪向一侧捶着大红色纱帐的大床。
这娘们儿怎么睡得那么踏实,被抬出去卖掉恐怕都醒不来。
忽然又想到昨晚的一幕一幕,狠狠打了个抖,拢了拢身上破破烂烂的喜袍一骨碌下了地,三步并作两步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冲到窗前,一把撩起了大红的帐子。
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枕巾映着桃花一般明丽的小脸,羽扇般的睫毛映着吹弹可破的肌肤,百子戏婴的被子给蹬在脚下。
周裴隽的嘴角抽了抽,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昨晚被迫睡在了炕上。
这时窗外又传来一连串敲打声,比起方才的小心翼翼,这次急如擂鼓,“世子爷,夫人,该起身了!”
婉转的小丫鬟声音变成了声如洪钟的老妈妈,周裴隽也不再耽搁,赶紧揪起花盼盼的肩膀,将她提起来一阵猛摇,“起来啦!”
哼,老子睡不成交,你也休想多睡一刻钟。
可怜又无辜的花盼盼被那个可恶的世子大人给摇醒。
还没有学乖吗?
花盼盼眯着眼睛抓起刀提起欲砍,却听耳边周裴隽震耳欲聋的喊声,“快起来了,要进宫谢恩!”
花盼盼对进宫这件事情相当的敏感,上次她就是因为进了一趟宫,才被那个可恶的皇帝给卖掉了。
真是可恶,皇帝了不起啊,凭什么卖别人家的女儿!
于是她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睁开干涩的双眼就对上了周裴隽仿佛要喷出火舌的双眸,她定睛看了看,缓缓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周裴隽移开眼,“我是考虑你要是再不醒就打你一巴掌。”
“你敢!”花盼盼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下了床,粉嘟嘟的脚丫稳稳落在了青石砖地面上。
“你是不是想趁机报仇啊,我告诉你,要不是你昨天嘴巴太臭,姑奶奶才没心情收拾你。”她转身看着还站在床边的他,脸上的浮肿已经消除了,看他站直的样子脚上的伤口也没有大碍了。
哼,开玩笑,那伤药可是她三哥研制出的,在战场上的时候血流如注也可以很快止住,昨晚他那个小口子算个啥。
“我去叫丫鬟进来。”花盼盼神经再大条也是有一点点的愧疚,光着脚大踏步打开了明间的门。
毕竟人家世子爷功夫挺好足以教训老婆了,只可惜,他碰到了她这个老婆。
这是其他女人的幸运,还是他这个男人的不幸呢?
丫鬟们鱼贯而入,有花盼盼带来的四大丫鬟,也有伺候世子爷的两个丫鬟,所有人仿佛对屋内的情形早有预感似的,看着这一地散落的“枣生桂子”,还有被刀剑削成一条一条的帷幔,还有歪七扭八的桌椅屏风,居然还能保持低眉顺目。
花盼盼在心底点了点头,世子爷的这两个丫鬟,也不错。
郭妈妈也跟在最后进来,身边还并排一个不认识的妈妈,二人径直来到床边,掀开被子将那条喜帕收进个扁扁的四方漆盒。
郭妈妈转身的时候,眼风不着痕迹地扫了花盼盼一眼,花盼盼就觉得脖颈一凉,果然还是心虚啊。
梳洗停当,两人并肩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吃下丫鬟们奉上的莲子羹。
莲子莲子,连生贵子。
本应该旖旎多情的洞房花烛之夜,被他们弄得杀气腾腾,这碗莲子羹此刻出现在这里,还真挺滑稽的。
二人用了些早饭,按品着装完毕去给寿安公和夫人问安。
寿安公是个又矮又瘦的老头,明明比她爹要年轻许多,却看上去比她爹老了许多岁。
面对儿子媳妇的磕头敬茶,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透着冷漠。
寿安公夫人莫氏并不是世子的生母,而是周裴隽的表姨妈,当年莫氏生母早亡,跟在姨母霍氏身边长大,霍氏就是周裴隽的外祖母。
当年周裴隽的生母早亡,周裴隽的母家担心将来后母薄待周裴隽,就干脆把莫氏嫁了进来。
这位寿安公夫人与寿安公的表现有着极大的反差,她对请安的二人很是热情,接过花盼盼敬的茶,感动得泪盈于睫,叹道,“裴隽终于取了媳妇了,等我百年之后也好与姐姐交代了。”
“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一直淡淡的寿安公有些不耐烦的出声了。
这前后一对比,倒像莫氏才是亲妈,寿安公才是后爹。
花盼盼偷眼瞥向周裴隽,只见他低着头跪在自己身边,时而凛冽时而淡漠的凤眼里此刻什么都没有。
花盼盼也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毕竟不熟,好像做什么都太轻佻了。
“还要进宫谢恩,别耽搁时辰了。”寿安公甩了甩手,仿佛是驱赶什么一般,让他们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