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盼盼那日在公主府用了午饭,等脸上的手指印消了,午觉都没敢歇就飞速逃回了寿安公府。
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到正院拜见寿安公夫人,毕恭毕敬向夫人委婉地诉说了歉意,美美地满足了一番寿安公夫人的虚荣心。
看来是柔佳帝姬好好教训了自家闺女,这花八筒才能这么乖顺,看来这个柔佳帝姬是个知礼之人,毕竟是金枝玉叶,天生的高贵典雅,不像那皇后娘娘,整天就知道颐指气使,一副小家子气。
寿安公夫人得意地想着,一时间完全忘记了自己嫁的就是这小家子气皇后的亲弟弟。
晚饭之前,帝姬出了宫就派了贴身的宗妈妈带了亲笔信给寿安公夫人,还赠送了大量礼品,正式提出让花盼盼回公主府小住。
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寿安公夫人欣然应允,花盼盼能看出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只能在心里道,娘亲真可怕。
娘亲身为大周最尊贵的帝姬,却从来都不端着自己的身份,她从来不是个谦和的人,而是把自己的身份也当成了工具,需要端着的时候,在皇帝面前也不退让,需要放下架子的时候,就算是路边的乞丐,她也会搞不犹豫地弯下腰,还面带笑容,比谁都恭顺。
周裴隽出门去了,晚上回府径直去了粉镜园,第二天一大早才见到人。
花盼盼伤了手,没办法使枪,就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转身的时候看见周裴隽正倚在邻水游廊的柱子上望着她,没来由地,心尖尖一颤。
“世子爷。”花盼盼敛衽福身,额前的碎发被微湿的汗水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周裴隽凝视了一瞬,没有走过去扶她,只是转过身,才对背后的花盼盼道,“快去更衣梳洗吧。”
花盼盼当然感觉到了他的冷漠疏离,就算这个感觉不到,也听得出他声音里的冷硬。
冲着那高大纤瘦的背影撇了撇嘴,心想这个纨绔的脸色怎么一日三变啊,真不好伺候,完全没想到自己也是个极其难伺候的主儿。
她梳洗停当出了净房,一进门就望见了盘腿端坐在临窗大炕上悠闲喝茶的周裴隽,心想这人怎么回事?一大早巴巴跑过来碍她的眼也就算了?惹了她不痛快怎么还不快滚?
心里已经把周裴隽从大炕上揪着衣领提起来甩到对面的太师椅上,然后骑在他身上锤了那张讨厌的脸好几下。
面上还必须保持云淡风轻,甚至受宠若惊的样子,恭敬地请他,“世子爷,请到西稍间用饭吧。”
周裴隽还是没出声,脑袋一撇自己趿鞋下炕,背着手踱到东梢间去。
花盼盼气不过,今天有事相求又不好得罪他,只好抬起拳头在空中挥舞,脑袋里想象着周裴隽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来平息内心的怒火。
周裴隽似有所觉,撩开东梢间珠帘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花盼盼吓得一跳,双手赶紧背到身后,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小脸一皱。
周裴隽本是嘴角带着笑意,见到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好看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花盼盼却没有注意这些,虚扶着周裴隽坐下,还殷勤地给他盛了碗粥,温柔地往他面前推了推。
周裴隽看了一眼,闷声道,“我已经用过了。”
“……”
不早说,比女人还矫情!
花盼盼低下头飞快地翻了个白眼,却没料到他抬手抓住了她受伤的手腕,却没有碰到伤口。
好快的手,她怎么忘记这家伙身手不凡,只好窘迫地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抬到眼前观察。
“怎么弄伤了?”口气听起来还是漫不经心的。
花盼盼早就怒了,一大早来碍她眼还装模作样气她,刚想把手抽出来,抬眼却瞥见郭妈妈的裙角。
不行,现在还不能发飙,怎么样也得把他骗到公主府再说。
一是到了自己的地盘就不用怕他了,二是他要是没去公主府,自己在娘亲那里就胶带不起了。
于是强打起精神,挤了个笑容出来,“不小心弄伤了,不碍事的。”
听了花盼盼的回答,周裴隽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一顿饭的功夫再没开口。
花盼盼心虚,只管闷头扒饭,一不小心吃了四碗粥外加五个包子,差点打出饱嗝。
姨娘们今日很乖,怕是知道了花盼盼要回娘家没有人告状也没有人话中带刺,花盼盼一个月都不在家,会发生很多事,当然不会放任她们“自生自灭”。
花盼盼笑着道,“过几天就要做冬裳了,我不在,二姨娘,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是。”二姨娘欢天喜地地起身给花盼盼行了个礼,“少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将事情办好。”
花盼盼摆摆手让她坐下,“我不在,各位姨娘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为小事生了罅隙才好。”
“是。”众姨娘福身应是。
“时间不早,散了吧。”花盼盼端了茶。
周裴隽没有如往常一般调侃她,只是站起来道,“去父亲母亲院子里打个招呼,咱们就快些出门吧。”
花盼盼有些诧异他今日如此好说话,也没有时间多想,就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晃晃悠悠的车里,只有花盼盼和周裴隽两个人,寒月和龙雀被留在了寿安公府,湛泸还在公主府伺候,郭妈妈和赤霄上了后面一辆车跟着一起回公主府。
两个人不好意思大眼瞪小眼,更是没有眉来眼去的兴致,只好各自低着头,目光描绘着车底毯子上的花纹。
清晨时分,街道上还时分安静,单调的马蹄声踏在石板地面上寥落地响起哒哒声。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有雄壮的吆喝声和清脆的铜铃声,传入马车中,打破了周遭的沉默与尴尬。
花盼盼一听就知道这铜铃的声音只有军中才有,手指刚挑起车窗的纱帘,那吆喝声刚好到达耳边。
这是军中负责通传消息的兵士,通常三人一组,体力好,嗓门大。
一路从大同到京城,他们的声音已经沙哑,却还是奋力吆喝,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沙井大捷!小侯爷活捉鞑靼小王子喽!”
“沙井大捷!小侯爷活捉鞑靼小王子喽!”
“沙井大捷!小侯爷活捉鞑靼小王子喽!”
三个兵士都一身甲胄,其中一个身上背着竹筒,竹筒上拴着一根长长的红绸,迎风飘扬。
街道两边民宅中的百姓都探出头来,有的已经走出来欢呼庆贺,这个清晨一时间好不热闹。
沙井,在大同以北,鞑靼腹地。
小侯爷,就是她的亲大哥,威远侯世子花盼同。
小王子……花盼盼没有觉察到双手已经攥紧了身下的坐垫,伤口崩裂,鲜血已经顺着手指沿着姜黄色坐垫的缠枝花纹蜿蜒而去。
小王子,鞑靼人心中神一般的存在,大周将士头疼的敌人。
小王子……阿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