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掉,盛水的木盆已经装了一盆将满。柴房毕竟年久失修,前几天叶清茹发现柴房屋顶开始漏水,就向管家禀报过,可是管家哪里会将这样的琐事放在心头,时间过去两天了,还不见有人来修一修。
叶清茹打开门,对面厨房屋檐底下站着个人,天色暗,看不清。这么晚了,有人站在那里是可疑的,可是看他一动不动,见到叶清茹也没有回避,应该是府里的人吧。叶清茹回到屋里,端起木盆重新来到打开的门前,将水泼了出去。对面的人穿过雨帘走向她:“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歇息?”是杨渐源啊。一定又是晚归从附近的小门溜进来的。走到房门前,屋里漏水的情况便一览无遗:“房子漏水?可报修了?”“嗯。只是府里大家都忙,一时半会儿还没人管得上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叶清茹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明日去催催管家。这些柴禾淋湿了多可惜。”杨渐源望着屋子一角高高的柴堆叹道。
叶清茹从角落里找出一把旧伞:“少爷为何徘徊在屋檐下?”杨渐源已经接过她手中的伞,反正她也明白,就不需要多话。叶清茹看着他走到门口,撑开伞,却迟迟未从门槛内迈出步。她就傍在门边,等着他出去,就关上门。杨渐源侧首,余光看着她的脸:“二夫人和梅夫人,你愿意侍候哪个?”
他的问题真是奇怪,叶清茹在梅夫人那里干得好好的,梅夫人对她应该也没有什么不满才是,怎么听杨渐源的口气,要将她调往别处了呢?二夫人和梅夫人,稍微有点了解的人,必然都选梅夫人。叶清茹可不想去二夫人那边,二夫人为人苛刻,怎么比得上梅夫人善良温柔?但叶清茹不好直言他的母亲是有多么不招人待见,只好道:“奴婢觉得伺候梅夫人挺好的。”杨渐源忽然反问:“你对我端的大小姐的架子哪儿去了?竟自称‘奴婢’?”“我对你摆过架子吗?”叶清茹没法回答,又不能顺着他的意承认。
杨渐源一脚迈入了雨中:“梅夫人那里原就有你们几个侍候,如今又招来那么多仆妇,人着实有点多。虽然二夫人处人手也不少。明日我同管家交代了,梅夫人处你不用再去,过两日等调度下来,到西院去吧。”
“少爷……”叶清茹真的不想去西院,尽管她对二夫人算陌生,但二夫人的所作所为,在她心里早就形成了极其恶劣的印象,这样的主子,也一定不好伺候,“我在东院做得不好吗?”杨渐源摇首,不曾再给叶清茹开口的机会。
不晓得那个杨渐源打得什么鬼算盘,第二天傍晚管家带人来修屋顶顺便就通知了她明日去西院,还不是做二夫人房里的婢女,只负责打理几个空房间。搁在官场上,这就叫明升暗降。只要没有客人借宿空房,这就是个清闲活儿,俸钱还比之前多那么一丁点,但也失去了接触主人的机会。幸好叶清茹本来就不巴望在这个府里混得如何风生水起,现在她不愁吃穿,日子过得悠闲,又不用担心看二夫人的脸色,正称她的心。
“少爷还将什么人从东院调出来的吗?”管家否认。这就奇怪了,他明明对她说,觉得东院人太多了,为什么又独独把她踢了出来?虽然他将她安置得不错,可是叶清茹总不想不明不白就这样被扫出梅夫人的院子。这说起来就像被少爷和少夫人扫地出门的,多不好听呐。叶清茹小心翼翼地向管家打听:“管家伯伯,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少夫人?”叶清茹自信一直干得不错,梅夫人对她也没有表示过任何不满。难道说,被她得罪的不是梅夫人,是杨渐源?对了,一定是杨渐源因为她的再三拒绝起了报复心!可是,如果杨渐源记恨她想要报复她,至少该把她打发回去洗衣服吧,为何会给她这样一个舒服的工作?
管家凑到她耳朵旁边:“你这孩子是真傻呢?没缘没故,少爷何必把你从一处弄到另一处?你不是哪里得罪了少夫人,就是哪里得罪了少爷。不过究竟是哪件事,你们东院里头的事我也不清楚,你自己想想吧。这回去了西院,千万小心行事,要再惹到二夫人或是少爷,难保少爷不会将你扫地出门。”
叶清茹故作害怕:“管家伯伯、管家伯伯,你千万罩着我啊。”想来想去,能得罪杨渐源的,也就那件事了,偏偏这没有解决的方法。
在西院无所事事地混日子过了半个多月,叶清茹突然发现做这份工作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就是根本见不到杨渐源。杨渐源在家的时候本来就少,回来的时候便住在东院,来见二夫人的次数更少,叶清茹每天里打扫打扫空房间,二夫人都难得见着,杨渐源就更不可能看到了。难道说杨渐源也是因为想到这个,把她弄到这里来的?就是说,杨渐源也不想再见到她了?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被人嫌弃了。不过见不着了也好,便不用再提心吊胆。
怀孕七个月的梅夫人,开始展现出她多病的体质。孕妇生病,是很要命的事情。从入冬开始,梅夫人小病不断。二夫人延请来照料她的仆妇每日悉心为她调养,二夫人早晚亲自过去探望,梅夫人的娘家隔三差两遣人问候。尽管目前为止胎儿还没有出现危险,全家上下的心都已经悬了起来。听说二夫人担心梅夫人的体质难以多生养,开始考虑为杨渐源纳妾,毕竟对子息单薄的杨家来说,几个儿子比一个完美无瑕的媳妇重要太多。府里的婢女们开始蠢蠢欲动。
谣言终归是谣言,二夫人没将这件事正式拿出来说过,眼下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保住梅夫人的胎儿。在梅夫人岌岌可危的这个时候,二夫人断然不会再提纳妾一事来打击她,她依旧每天两次,甚至三次去探望梅夫人,经常留在梅夫人处一起用膳。
“清茹?”“小蕊?”小蕊回去养伤还没回到府中,叶清茹就被调往别处,她不知道小蕊是什么时候回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她在西院闲得发慌,听说了梅夫人这边的情况,觉得有点担心,想来看望梅夫人。
“二夫人在里头呢,你要看望少夫人,得等一会儿。”并排坐在走廊的长凳上,叶清茹小心地探听她的口吻,毕竟那个时候小蕊的手是自己压坏的,清茹有些不安,不知她会不会生自己的气:“小蕊,何时回来的?你的手可好了吗?”
小蕊抬起手臂:“好了。不过是脱臼,疼得厉害,但叫大夫看过后就好了。趁机在家休息了两个月,少爷说好不扣我钱。”说到这儿,她得意地笑笑。叶清茹的头低低地垂着,小蕊拉过她的手:“那时我也有错,如今既然全好了,你也别自责了。听说少爷还责骂了你?”
“不算责骂,就是教训了几句。”
“你若告诉我少爷狠狠骂了你一顿,我会更开心的。”这话的口气,倒跟杨渐源像了十足十。说起来,好久没看见过杨渐源了,几乎都忘了这个人。小蕊摇着她的双手,问:“清茹,你被调到西院去,可是因为我的事?”她的语气听起来,竟有些愧疚。如果因为她的事,叶清茹被踢出了东院,她着实觉得少爷是小题大做。她和叶清茹是东院的婢女中感情最深厚的两个,上回受伤的事她们都有过错,自己白白放了两个月假,叶清茹却受了惩罚,她如何过意得去?
叶清茹忙摇头:“不是,那是之后的事。大约我什么地方得罪了少爷吧。不过我在西院待得也很好,反而比以前空闲了,你不必为我担心。就是太闲了,有些寂寞。你们有空的时候,何不来找我玩?”
小蕊呵呵笑道:“你的运气倒好,你在这儿的时候清闲,你走了后,这些日子,我们这边可是忙翻了天。少夫人常说不舒服,二夫人她们天天弄各种各样的药给她喝,起初夫人还勉强喝下去,现在,她一闻到药味吐。少夫人的身子,也不知要紧不要紧。二夫人劝少爷请了假专心陪伴少夫人,少爷又不肯答应,少夫人十天都不一定见得着他一面。她嘴上虽不多说,我们都知道,她是怨少爷太冷漠的。”
此时见二夫人一行人从屋里出来了,小蕊和叶清茹站了起来,突然见人群中一个男子,送二夫人到门口,又折了回去。小蕊拉起叶清茹的手:“二夫人走了,我们进去吧。”
叶清茹挣开她的手:“小蕊,我、我还是明日再来吧。”杨渐源竟然在里面。隔了那么久没见过,她竟然更加害怕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