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里有这么多女人。场中有舞伎,演奏的有乐伎,侍候的有宫女,还有浓妆艳抹的美丽女人黏在青年才俊们身上。打猎不过是个幌子,在行宫寻欢作乐才是主要目的,又或者,打猎也不过寻欢作乐的一个项目。叶清茹始终垂着脑袋,除非杨渐源喊她倒酒,她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目光小心翼翼地不敢到处瞄,有时又忍不住好奇悄悄打量周围。
“杨公子,”妖艳的女人走近,散发着一股浓淡适中的香气,“巧巧昨夜向姐妹们抱怨杨公子冷淡,奴家尚且不信。今日杨公子脸上,奴家真真切切看到‘闲人免扰’四个字了。奴家看到这小妹妹,便明白过来,无怪乎公子对巧巧冷淡,原来是佳人在侧,我们这等庸脂俗粉,自然入不了公子的法眼了。”她有意无意瞟了叶清茹几下。叶清茹不曾抬头打量,只听着她说的这些话,心里便暗暗不赞同。杨渐源这半个时辰坐在这里,虽然不像有几个公子那样公然左拥右抱,却和不知多少个美女调笑嬉闹过。
杨渐源刻意压低音量同她对话,让叶清茹听不清楚,他在那个女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那个女人并没有学他将声音放低,讶然道:“公子这话实难相信。”她不知从哪里多弄了一只酒杯递到叶清茹面前:“小妹妹,姐姐敬你一杯。”
叶清茹诧异地看着她,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喝多了酒,她的眼睛盈盈闪着光芒。叶清茹为难地望着她身边的杨渐源,杨渐源说道:“喝吧、喝吧。”对方耐心地等着她接杯,叶清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双手哆嗦着将酒杯接下,同那女子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皱着眉头将酒喝下去。待她喝完杯中酒,发现对面的女人丝毫未动。她凝望着叶清茹,笑笑,举杯一饮而尽,动作甚是豪放,然后向叶清茹挥挥空杯示意,转身向杨渐源说:“涩得很。”不知是指酒,还是指人。
杨渐源招手让叶清茹近身,叶清茹绯红的脸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宫殿中的灯火在她眼中闪烁,投射着她的惊恐。叶清茹以为他有话对她说,但他又没说话,只好自己问:“少爷,那是什么人?”
“是歌姬。”杨渐源淡然回答。其实,歌姬也可以有很多身份,很多作用,他用不着明说,叶清茹自然明白。
乐声骤然停止,传膳的人吩咐厨房准备上虎肉。早就留意到杨渐源身后的陌生面孔,太子趁这个机会问:“渐源,何不介绍一下你身后的美人?”叶清茹自以为很低调,一直用最不易引人注意的姿态躲在杨渐源背后,想不到人人都已注意到了她。若是一个陌生面孔的歌伎舞伎或宫女出现在此,或许不容易被人发现,但她既非歌伎舞伎,也非宫女,一般的婢女,又是不会带上殿来的。
太子音色轻佻,似是怀着目的而问。叶清茹叩首,伏在地上不再起来。她怕被别人看到她的脸,因为红得不像话。杨渐源轻拍她的背安抚她,回答太子道:“回太子,她叫清茹,是臣家中的婢女。”他刻意没有提她姓什么。
“哦,清茹。”听太子的语气,好像恍然大悟。他早就听说过杨渐源苦恋一个少女,虽然很奇怪杨渐源居然会碰钉子,但对杨渐源对于这个少女的珍视,他予以尊重。太子没有再多问有关叶清茹的问题,反倒是另一个清朗的声音说:“这位姑娘闺名清茹?与在下家乡的一位友人容貌十分相似呢。”
杨渐源疑问:“哦?”叶清茹也好奇地抬头看过去,见是对面首席的男子,二十出头年纪,面目潇洒俊朗,气质脱俗,威严但不霸道,不同于杨渐源武将的威风,是一种源自高贵的威仪。
太子饶有兴趣地问:“也是个美人?不曾听康王你提起过。”这个太子,应该是对美女有异乎寻常的兴趣,并且可能只对美女有兴趣。
被称为康王的男子端详着叶清茹抬起头露出来的面容:“果然极像。不瞒殿下,其实是舍弟的未婚妻,其父乃是前朝的学士。”叶清茹不知他说的学士是谁,更不知他的弟弟是谁,但听到他说有一个女子面貌与自己极其相似,不免心里充满好奇。
一盘一盘虎肉这时由宫女们端了上来,只有一头老虎,这里有近三十名食客,还要将一部分送入皇宫上供皇帝,太子的那块略大,其余每人分到的,其实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比起那个康王口中跟叶清茹很像的女子,太子对未曾品尝过的虎肉更有兴趣,于是终止了这个话题,让大家赶快品尝虎肉。
每个人的案上都有一柄小刀,杨渐源手握小刀切下一片虎肉置于小碗中,连同一双筷子一起拿给叶清茹。叶清茹慌忙扭头,杨渐源笑着说:“不品尝一口,你会抱憾终身的。”叶清茹不但没有转过头来,反而往旁边躲去。杨渐源离了席凑到她身边,亲自夹着那一片虎肉送到她口边,叶清茹嘴唇紧抿。杨渐源小声道:“你瞧不见那些女人想吃却只能盯着它流口水的样子?我现在将它送到你嘴边,你识相点。”
把这样严厉的话说出口,叶清茹哪里还敢跟他拗?虽然如同杨渐源所说她经常拒绝他,但若杨渐源稍稍把语气放严厉点,她就会害怕。杨渐源身上有一种迫人的气势,而且他是个武将,在叶清茹认识中,那些粗鄙的武夫是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的,若把他惹急了,他连女人都能打,尽管目前还不曾看到杨渐源刁难过自己以外的什么女人。叶清茹委屈地含着两眶泪水,一口把筷子上的肉咬下来,用力嚼了几下便吞掉,从口腔到胃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腥味令她作呕,但杨渐源还盯着她。
“咬我的时候可不要这样不留情。”杨渐源回到案边又割下一片肉,叶清茹见他又要往自己这里送来,连忙摇头摆手。杨渐源笑着:“多吃几口,今晚才有力气对付我。”
这话,是何意?叶清茹直愣愣地看着他,杨渐源趁机将虎肉塞进她口中,见她要吐,迅速捂住了她的嘴迫使她咽下。叶清茹甩开他的手:“你想怎样?”他说这种话的目的,只是为了威胁她吃肉,还是真有其它用心?
“不怎样。”这次他手上端了一杯酒,想到满口的腥味,叶清茹二话不说接过酒杯喝了个干净,将杯子放回案上给他重新斟满。逼她吃下那两片肉,杨渐源心情很好,一边切一边说:“至少再吃一口。”
叶清茹拒绝:“不、不吃。”杨渐源脸色不太好,她可怜兮兮地说:“再逼我吃,我就吐了。”尽管她吞了两片虎肉,到底是什么味道她还是没记住。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是什么味道,想到她吞了两片老虎肉在肚子里,就够恶心的了。
杨渐源切了小小一片肉:“那,最后一口。”他的语气已经尽量放温和,叶清茹生怕触到他的底线,不敢再拒绝,闭眼把那块肉吃进去。杨渐源又给了她一杯酒,再割下来的虎肉,都由自己吃了。
消沉的叶清茹静静跪坐在他后面,静得几乎让人忘掉她的存在,这也正是她所希望的。不知何时起场面有些不受控制了,不仅是男女调情那么简单,酒劲上来的人们开始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叶清茹屏住呼吸,看着那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同杨渐源耳语,她一手勾着杨渐源的脖子,一手搭在他左肩,不时喂他喝酒、往他口中塞葡萄。杨渐源似乎也忘了叶清茹的存在,当那女人挑逗地在他颊上亲了一口,杨渐源揽过她旁若无人地吻上去。
叶清茹目瞪口呆。尽管早有耳闻,这一切真正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仍然难以接受。这才是杨渐源,这才是杨渐源一贯以来过的生活。轻抚他亲吻过的自己的嘴唇,没来由地深深惊惶,叶清茹举起双手挡住自己的脸,挡掉自己的视线。
即使她妩媚动人,即使她妖娆多姿,即使她——即使她有叶清茹望尘莫及的好身材,叶清茹不以为她有多少魅力可以令杨渐源沉迷,沉迷到无视自己的存在。
别太计较,叶清茹悄悄安慰自己,本来自己就不曾对杨渐源抱有希望,在他眼里,她不过与这些女人一样,应该庆幸她并没有傻乎乎地把自己送出去。叶清茹用衣袖揉了揉脸,奇怪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