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养庵并不大,从大门进来扑鼻便是迷漫着檀香的广场,广场中央一鼎硕大的铜鼎香烟袅袅。望穿香烟便是佛殿,香鼎左侧是一座亭子,亭子里有一口水井,是供香客净手的。亭子后面是一棵参天古树,显然是许愿树,树上挂满了缠着白色愿望的红绳。香鼎右侧是个长廊,香客可以在长廊的石凳上歇脚,还有一扇窗户,此时用几块木板封着。想来平日里应是卖香烛黄纸的。
既然是来礼佛许愿的,便要有个礼佛的样子。先是在水井边净手,倫奕和柳柳各是燃了三柱大拇指般粗的香,这香就放在铜鼎边,是专门供给今日来庙中礼佛的夫人们用的,倫奕自然又吩咐笑贰布了些香烛钱。随后在慧音的指引下,进了主殿,绕殿一圈,各路神佛俱都一拜,以示恭敬与虔诚。主殿中并未见先行进入德养庵的恒夫人,倒是听得后有来者,但不知是何人。
出了主殿,才发现这德养庵别有洞天。在主殿之后还有一座偏殿,偏殿后面是一群低矮的房子。慧音老尼说是庵里的尼姑们平日里住的地方,偶尔也有一些香客在此借宿。柳柳心中冷笑,这一路下来一共只见过八个尼姑,那一大片院落,住上几百个尼姑都绰绰有余。又暗想,若是贸然提出要借宿,这慧音老尼定然心生疑惑,推说已无空房。怎样才能打消她的顾虑?
“侯爷,这后面偏殿里供的便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此时,多位夫人正在殿中祝拜。侯爷是否……?”慧音欲言又止。
柳柳便接过话茬,说道:“侯爷,这天香山风景隽秀,您便在此尽览山色,柳柳去去就来。”
倫奕却突然一手抚上柳柳的脸庞,不顾慧音老尼在旁,温柔深情地说道:“嗯,我在这里等你。让笑贰跟你一起去吧。”
两人虽然在私下里亲密无间,时常也有些甜蜜的动作,可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尼姑庵中,柳柳脸“唰”地一下红了。虽然知道是“演戏”,还是止不住的害臊。
柳柳摇摇头,“不了,我有师太相陪就行了。”
柳柳看似因为害臊一直低着头走在慧音身后,一双眼睛却偷瞄着慧音,观察着她的脸色。果然,这慧音没有让柳柳失望。先前,倫奕那番亲昵动作后,慧音的神色松弛了许多,松弛之中似乎还带着点兴奋。
进了偏殿,殿中果然有不少人,好几位夫人正在燃香祈福,恒夫人也在其中。柳柳觑了个空,赶紧先拜了观音。见着恒夫人拜好了,正准备朝殿后走去,柳柳赶紧上前,深深一福,朗声道:“学生柳柳拜见师母。
恒夫人被突然闯出来的口口声声叫自己师母的年轻女孩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摸着情况,愣在当场。慧音老尼得了柳柳的好处,倒是晓得,走到恒夫人身边,清声说道:“恒夫人,这位便是御赐铜牙柳柳,柳御牙。柳御牙这是第一次来庵里。”
恒夫人恍然大悟,这给柳柳颁布谕旨便是自己的夫君。虽然夫君在府里从不提朝中之事,可这轰动全京中的事情,她又何尝会不知。见柳柳仍是深深福着,恒夫人赶紧上前亲手扶起,和声说道:“早闻柳柳机灵聪慧,今日一见果然非凡。不止机巧慧敏,长得也是明眸皓齿、杏脸桃腮。柳柳这才十四吧,这再过两年,完全长开了,还不得出落得闭月羞花、倾国倾城?难怪永乐侯对柳柳是痴心一片,还在七夕夜宴上恳请皇上赐婚。”
柳柳顿时脸上一臊,不依道:“师母大人,怎么一见柳柳就调笑人家。”
“师母可不是调笑,师母一见柳柳就喜欢。若不是柳柳与永乐侯相互倾心,师母还有个侄儿虚长柳柳两岁,也是一表人才,现在还未有婚约,定是要到郑府提亲。可惜了。像柳柳这般可伶的女儿家要到哪里去找。”恒夫人极是和蔼,似乎也确实对柳柳一见如故。三两句下来,两人便极为热络。
恒夫人见柳柳独自一人,身边也没个婢女侍从跟着,有些惊奇。“柳柳今日是独自一人到德养庵?”
柳柳含羞道:“不是。柳柳是与侯爷一起来的,这偏殿里都是女眷,有些不便,侯爷便在殿外一览山色。”
恒夫人一听,有些局促道:“侯爷也来了啊。你这小妮子怎么不早说,侯爷来了,老妇人理应要去拜见。”说着,几个小碎步便往殿外走去。柳柳紧跟其后,慧音自然也是相随。
殿外,倫奕正站在菩提树下闭眼沉思,一脸的泊然,倒是有一股世外高人的气度。巴鲁守候在一旁,笑贰不知所踪。
恒夫人走到倫奕面前,深深一福,恭敬道:“老妇人恒罗氏拜见侯爷。”
倫奕睁开双眼,虚扶道:“恒夫人太客气了。恒夫人是柳柳的师母,便是倫奕的师母,当是倫奕向师母行礼。”说着,便是一揖。
恒夫人赶紧道:“不敢当不敢当。”
柳柳在一边赶紧扶起恒夫人,嘴里说着:“怎么不敢当了。师母是柳柳的师母,便是侯爷的师母,当得当得!”
“你个小妮子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没规没矩的。都是侯爷宠着你,若是换了别的人家,可不敢这么放肆。”恒夫人俨然一副柳柳娘家人的姿态。
“再放肆,我也要!”倫奕看着柳柳一脸坚毅地说道。柳柳心中一阵感动,双眸定定地也看着倫奕。恒夫人杵在两人中间倒闹得有些尴尬,手巾掩嘴打趣道:“哎呦,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儿女情长地比这日头还要猛烈,晒得人都有些眼晕了。”
此时巳时近午时,天香山地势高,自然离太阳更近些,此时正是暑热之时。
柳柳扶着恒夫人在菩提树下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在一旁坐下,一边道:“师母又在打趣柳柳。老师师母鹣鲽情深,细水绵长,又哪里是我和侯爷之情可比拟的。”
恒夫人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坐在树荫之下仍觉得酷热难当,身后婢女手中的香扇一刻未停过,却去不掉恒夫人心中那股暑意。恒夫人原是北方人,当初跟随恒大人南下入京之时就极不习惯京中城闷热干燥的气候,那么多年来也未能适应,只是勉强抵挡。近些年来,年纪长了,身材也日趋富态,到了夏日就更加难熬。若不是直盼着抱上孙子,恒夫人是轻易不出门的。那日皇宫夜宴,恒夫人就是因为日间去取定制的衣服,却不想闹得险些中暑。恒大人担心恒夫人真的昏倒在夜宴上,这才只是带着儿子一同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