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推断,万喜只说了一句公案出处不在此而在彼,裘四就知她意思了,他裘四对朱小姐是如何的,对万喜又是如何的,万喜明明知晓,就算朱小姐肯出手相救,裘四又岂是会承她人情的人?如此偏还要把朱小姐拿出来说,裘四心下一黯,说万喜调笑他。
万喜只是以事论事,万未想裘夜翎又会想到不正不经的地方去。是以再不肯承认有调笑的意思。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这些话,里面含着一个推断,一片情深,两颗玲珑心,三四五个人,又得追根又得溯源,如此复杂,水贼又蔫何能够明白呢?
万喜手中的蝉翼刀还冲着裘四。裘四手腕一展,看似慢却出手如风地在万喜手上一转,那刀就已回到了他的手上。
“这件事竟然有了见证,便可求官府做了断,我裘四行事自有路数,何用那朱姓女子相帮。”
裘四是打定主意,要与朱家斗到底了。
万喜想了片刻,不无担心道:“官官相护,有了见证裘家未必会赢。”
裘四不以为然地一笑,“但也未必会输。”
对于裘四的自信,以前总以为他自夸,此时见识了他的手段,万喜深以为然,但她是个谨慎的人,既然想到了官官会相护,那就一定要做防御措施。
万喜将自己的内袍撕下半片,又将手指咬破,将水贼说的话全写了,让那水贼画了押,按了血手印。
裘夜翎看她做这番事,只是不耐烦地摇头:“就算没有见证,官府亦奈我不得。”
他说的不错,有这身武功,的确是想奈何他,先得掂量一下自身分量有多重。万喜见他说的洒脱,不由讥他:“那你又何苦找这个见证?”
裘夜领答得极快,倒像是早想好的:“为了以后娶妻时,有个不曾被污的好名声。”
万喜脸孔一烧,知他又在贫,却不愿再恼,只是正色道:“那人若是真心待你,就不会在乎名声不名声的。”
裘夜翎眼中的笑意深了些许:“小姐说的是。”
……
时令将近暑天,万喜虽湿了袍子,但湿衣溻在身上却不甚冷,最近闷热,热气一烘,那袍子径自干了。
洛阳城还未天光,裘四送了万喜回府,万喜想着一夜苦短,想问裘四关于夜行人的话,还未问出,看来想打探前世将她劫到龙云寺的那夜行人,还要另寻时机了。
……
寅时末刻,谣儿进来服侍万喜起床,万喜一夜未睡,但却因看到了裘四的神奇,而无法自抑的精神奕奕。竟是一点困意也无。拣了件水绿的衫子穿了,谚儿端了羊乳羹进来,万喜用银勺将那乳羹搅了一阵,想起云蜜的青柠茶来,那东西也是有股香味在里面,与普通的茶水很是不同。
这样一想,就把谚儿叫来吩咐道:“你今日去洛阳码头,找几个船老大,看看他们有无青柠果卖,如有的话,全买了来。”
谚儿点点头,从钱匣子取了些碎银子,起身走了。
这时谣儿进来整理床铺,将那一床的绵绣仔细叠好,又回道:“小姐昨个儿让采明去打听的事,他有信儿了。”
万喜嗯了一声,也不急着让那人进来回话,先是将那碗羹慢慢吃了,吃罢了才叫了采明进来。
采明按万喜吩咐的,去找老爷身边的人套话,看那天张举初过府都说了些什么,套出来的东西,与万喜想的一般无二,张举初果然就是条狐狸,那天在昆山会,被万喜抢白了,说是要还老田家茶份子,等登门拜访时,又对田问山耍花招,说是茶份子的事,他是有心要再调配给老田家的,奈何今年的茶份子已经报送官府,官府不同意再调换,他亦是奈何不得。
此事张举初只与田问山谈了寥寥数语,就淡淡揭过,接下来谈的,全是接待京退的官员的事,说田家的公子既然愿意担了此事,昆山会里众茶商都是感激不尽,这接待官员事大,是以过府商量仪程仪规,排场还是要的,不要因为人家是还乡养老的官员,就让人家觉得被轻视了。
以后的话,竟全是要求田家出钱铺排场的。
万喜听着采明的回话,心里明白,明明是张举初不想还田家的茶份子,却说什么官府不同意调换,无非是张举初拿官府当幌子罢了。
而后这张举初又反将一军,要钱要人要脸面,他说的那些个排场,岂止可以接待还乡官员的,接待个户部尚书都绰绰有余。花那些钱要求个虚名,这明摆着是让老田家得不偿失。
难为采明将事情问得清楚,又讲得清楚,前因后果这么一讲出来,万喜就明白爹为何要气得打她,她冒着左辰的名字给老田家争取福利,如今看来,福利没争到,麻烦到是争到了些。
不过张举初这人奸滑是万喜早就料到的,且她心里已有个应对之策,只等时机成行罢了,是以也不惊慌,只等谚儿买了青柠果回来,到时谁要怕谁,谁要认低服小,还两说。
等采明讲完了,万喜让谚儿给采明拿了一吊钱,让他自去找乐子去。
采明用衣襟将大钱兜了,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嘴里嘀咕,怪不得那大和尚说我今天会得个便宜,看来果然有好事儿。
大和尚?家里何时来了和尚?
万喜叫了声且住。采明站住了,转过头来问万喜,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万喜问他,你适才说的可是大和尚?你在哪里看着了和尚?
采明将手一抬,指着正院的方向道:“就在陇翠斋啊。我适才与老爷身边的济德正攀话呢,就瞅见门房带了个和尚进来,说是白马寺的方丈。老爷那会儿不在府里,好像说是到林举人府上去说接待官员的事了,是以济德就让那和尚到陇翠斋暂等,他飞马去禀报老爷了。等济德走了,小人也想告退,那大和尚将小人看了一看,就笑说了句,小哥儿今天好利市。我还想着找济德这事,小姐已经赏过了,却不知利市从何而来,不想回了话,小姐又赏,那大和尚倒是好法眼,相事相得真个儿准呢。”
白马寺的方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