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樱,阿樱……”阿姊伏在碧玉云母石床上,目光灼灼的伸手,“阿樱,溯命于归…….”
白色的血从她身下漫出来,合着白衣白发,在碧床上并不扎眼,却像冬日初融的雪,融了阿姊的声音,阿姊的眉眼,还有她紧紧握住的那双纤弱的手………
她汗涔涔从梦里醒来,枕边潮湿一片,又做恶梦了,她皱眉揉着额头叹气。房间里闷得像个蒸笼,朱袖和碧帘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她撑着起身,趿拉着鞋去开窗。微风习来,她但觉浑身清爽,看窗外芳草青青,一树樱花开得正好,一个绿色的身影的身影却染过满树繁花鬼鬼祟祟的穿过回廊,直往角门奔去。她立马喝道,“站住!”
那小小的身影立时定住,可怜兮兮的回身,“阿姐。”
“你过来!”她拉下脸,砰的阖上红梨木百蝠花窗,坐回榻上。
不一会儿,那个小东西垂头束手的进来,又叫一声“阿姐。”
她眉毛一扬,“你想出去?”
那人一点点挪近她,拿起旁边的香罗扇讨好的给她扇着,“阿姐,你放我一回好不好?”
“我有什么不许?老夫人许了我就许了,省得闹出事情来,上上下下替你挨骂!”她没好气的打开那人的手,转头又问一声“朱袖和碧帘呢?”
“她们陪祖奶奶念经呢,哥哥总没有音信,祖奶奶心忧得很。”绿衣少女有些黯然的答道。
她心里亦是一沉,抬头又训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更应在家好好照拂,好生陪着太夫人,成天只想着顽……..”
绿衣少女大约有些委屈,嗓音湿湿的,“是明茉说今日绥南将军回城面圣,我才想去和他讨些哥哥的消息……”
“胡闹——”看到那少女盈盈泛波的眼睛,她不由顿了一下,缓了一下语气道,“那绥南将军是你相见就能见的?退一万步说见到他你能问些什么?他与长安隶属不同,能知道什么?”
绿衣少女有些丧气,跺脚道,“哥哥总这样让人担心,我,我再也不要管他了。”
长欢到底还是个孩子,她望着眼前的人儿感叹,摇头道,“去歇着吧,这两天总会有信的。”
说完她不由又叹了几口气,现今连绥南将军也回城了,看来只要边关局势稍缓,四大将军职权将被削夺殆尽,王终是放心不下他们。
这未必不是件坏事,她在这宅子里幽幽一百年,一百年来,已记不得有顾家多少儿郎战死沙场,祠堂里不可计数的牌位只换回王上一块“满门忠烈”的石碑。如今只剩顾长安一个男丁,维系血脉,平安终老不比一块石碑来的重要?
于她,原本这一切都是无关的。她住在大院深处,像一个狐魅,穿过荒败的花园,坍圮的院墙,幽幽来回,见不得人。顾家空出的屋子越来越多,她可以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她的足迹踏遍每一个院落,于是她知道祖爷爷当年喜欢另一个姑娘,他的遗书里满是对那个姑娘的思念。太爷爷喜欢读书不喜欢动武……直到有一天,她在摆弄顾夫人的金错刀时,窥到窗口两个小小的脑袋。
顾长安,顾长欢和她一起被带到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是真的老了,一双眼睛快成了俩黑窟窿,褶子一层叠一层。她依稀记得初老夫人嫁进这个家时,红盖头下一张芙蓉秀脸,星眼如波,在喜烛的掩映下,更是如珠如玉,明艳无俦。
老夫人半阖着眼,手中念珠颗颗浑圆,缓缓道,“这是故人遗孤,小名唤作阿樱的,还未及给你们引见。她要长你们几岁,以后唤作阿樱姐姐便是了。”
十年匆匆而过,她对这两个人生出些许情分来。夜里无眠的时候,她抚着殷红修长的指甲,眸子清凉,“顾长安,愿你真可顾得所顾,一世长安。顾长欢,也愿你心无所顾,浮生长欢。”
因为这样的愿景,她站在了上京的城头上。
王亲率百官于此迎绥南将军寂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