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瑶没有去追那黑衣人,而是向南燕皇宫中最高的城墙飞去。
她自然看出了那黑衣人是谁,虽然那次在树林里出现慕容玄凌的身侧都没有露出真容,但即使那身形和身手顾梦瑶会看错,但那双眼睛顾梦瑶怎么会看错,纯净清冽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那是顾梦瑶见过的最为澄澈干净的眼神。
在那个黑影飘进殿外的时候,顾梦瑶就早先于大臣一步注意到了他,依旧是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
但是下一刻,他举刀杀人,那眼神立马就变了,变得凌厉狠绝,带着干脆利落的杀气!完全到了两个极端的眼神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不得不由顾梦瑶惊奇。
要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主子才能有着这样的随从?!
慕容玄凌到底有多强大?
这些她不愿意多想,有人来救太子倒是在顾梦瑶的意料之中。
因为,于慕容玄凌而言,救走太子,给南燕留下个祸端,即使日后三皇子即位,南燕从此也要难免陷入手足相残的战乱,这对秦昭来说,自然最好的,要不然他一个秦昭的王爷干嘛煞费苦心的跑到别国帮人谋权篡位,除非他吃饱了撑的,闲来无事。
当然,吃饱了撑的的事情,聪明无上雍容高贵天成的衡王殿下是不会做的。
她的计谋实现,他的目的达到,这样最好不过。
在刚才接连发生的突然事情时候,她冷眼旁观这兄弟明争暗斗,对这一切早已在她意料之中,因为这局本就是她布下的。
在白天大街上她废了萧简宇的儿子,那人睚眦必报,更何况是有人出手伤了自家三代单传的宝贝儿子,但是又苦于顾梦瑶是三皇子的人,两派已经势同水火,他不能轻易动手,只是忍耐,一旦有了契机,此人必定最先率兵出击。
所以,顾梦瑶给三皇子的妙计就是诈叛。
先是让在太子门下做事的三皇子暗探们提供给太子一个情报——三皇子今夜就要发动宫变,而且是在亥时。
无论消息的真假,都会给太子一记警钟,太子的幕僚们一定会劝诫太子要好生防范,一面开始暗自整顿三十里外驻扎的十万禁卫军,一面让三千龙城卫悄悄潜伏在在皇宫周围,一旦宫中有异变,立马挥师直入。
再有,就是在长乐宫内做文章,此番家眷们的宴席是由李贵妃主持,而李贵妃,不正是三皇子的母妃么,想要在那里弄出点状况还不容易?长乐宫火一起,李贵妃立马带领着众家眷到了事先安排好的宫苑,而那里已有重兵把守,想要出入都很万分困难。
长乐宫火一起,宫外的龙城卫一见到冲天的火光,第一反应就是以为宫内真的就已经兵变了,情况紧急,一向性子急躁再加上又着深仇大恨在身的薛简宇更是沉不住气,也等不急皇宫的探子回报,立马率兵宫城平叛。
重华宫内,当三皇子和太子双双都摊牌的时候,起先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大臣在看到自己亲眷身上佩戴的物事,正被三皇子漫不经心的拿起,更是大多数选择了闭上了口,再次决定了自己的立场。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需要慕容玄凌暗中协助。
她自然知道慕容玄凌会帮她,准确的说不是帮她,而是他和她要做的事情刚刚好是向着同一方向的,从她先后两次看到那人在三皇子周围出现,以及他对自己丝毫算不上敌对的态度,就足以证明。
如此一步一步,步步连环,步步巧妙,步步让太子落入她设下的陷阱,如此完美的计划。
至于那些冲进皇宫内的三千龙城卫么?
顾梦瑶嘴角含笑,已经潇洒翻身飞上了整个南燕皇宫最高的城墙上。
站在那恢弘华丽的城头上,正可以侧看从正阳宫殿外卷过来的一路血腥杀戮。
她机关算尽,如何会漏掉这三千龙城卫?
所以,在薛简宇发怒般的带着兵一路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的从正阳宫直驱重华殿,在那高大的一扇宫门前,在沙场上征战无数次的直觉才让他警醒,可是,已经晚了。
前方城墙上,无数的的弓箭手箭搭在弦整装待命,往前走进入箭羽的射程,注定成刺猬,是死路,回头,后路已被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黑压压一片的御林军包围,铁定成刀靶,也还是死路。
一面是强箭如雨的弓箭手,一面是守株待兔的御林军。
薛简宇已知道要亡命于此,但也不愿意坐以待毙,那三千训练有素的龙城卫也一样,自知难逃一死,一个个杀红了眼,反正都是九死一生,倒不如拼出一条血路,即使仍逃不掉这死亡的厄运,也有人垫背。
于是,那场残忍又血腥的场景就这样真真事实的出现在了顾梦瑶的面前。
骨肉横飞,尸叠如山,血流成河。
哀号声,喊杀声,兵器交接声,钢铁箭雨破空的声音在整个皇宫的上方盘旋,振聋发聩。
只是眨眼间,已不知道有多少个等待丈夫衣锦归来的妇人已永远的失去的丈夫。
不知道有多少的日夜苦熬的老妪失去了含辛茹苦养大的娇子。
不知道有多少殷殷期盼的孩子失去了一直敬仰如神的父亲。
一将终成万古枯,帝王路,由来是由鲜血与生命浸满、铺就。
顾梦瑶有些楞楞的看着下面,先前计谋全数得逞的欣然丝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沧桑,满目的苍凉与悲凉。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的算计而罔丢了性命。
她承认自己做不到完全袖手旁观铁石心肠,这本是皇权交替,杀戮再所难免,但是,一想到这血流成河里有一部分是她的功劳,她就觉得自己的胸口闷的慌,那心痛的程度都快超越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她就默默的立于墙头,迎着瑟瑟的风,任其吹乱她的衣摆,吹乱她额前的碎发,吹乱她的心。
明明天气已经回暖,她却仍然觉得自己处身在隆冬腊月里面,整个人在风中瑟瑟发抖,那般脆弱、无依、无害。
猛然间,有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包围了自己。
那般清冽的香气瞬间席卷她的全身,驱散了之前一直笼罩在她全身上下的浓烈刺鼻呛心的血腥味。
不用回头,不用想,她也知道那怀抱的主人是谁。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她的心很乱,很乱,也正需要一个港湾给自己疗伤,所以她安静的、乖乖的往他怀里靠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