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沉沉的暗色笼罩着屋外，屋内一豆晕黄的灯火，明明灭灭的闪。
“醒了么？”
“没有，还在昏迷。我已经封住了她的几个大穴，目前魂魄不会飞散。”籽言擦了擦额头的汗，手里还有着几根封住穴道用的银针。
“怎么会昏迷？是元神被睚眦的吞噬了么？”
“有这个可能。”籽言蹙着眉，“按理说，凡人的元神对神仙的元神没有威胁，应该不会被吞噬才对。莫不是，我记错了洛澹的方子么？”
“她还要多久才会醒过来。”睚眦看去烦躁的好像随时可以把头发揪下来。
“如今这样封住魂魄也不是长久之计。若要固住魂魄，还得去找培元丹。”
“培元丹，现在三界都是极少的，要去哪里找？”昇夜君攥紧手里的书卷，面色凝重。
“洛澹走了之后，世间就再无人会配培元丹，我当初跟洛澹一道配过一回，只是用到的法术太复杂，她施法又太快，我根本记不住过程。”
“是不是，有培元丹就可以救她？”睚眦肃然的面色里，看不出情绪。
籽言讶异的看向他，“你有办法？”
“有。如果培元丹可以救她，我可以去拿培元丹。”睚眦记得分明，当初龙君寿辰，洛澹便是送去了三丸培元丹。
注意一定，他便起了身准备回东海，却不料一柄纸扇横在了面前。他抬头一看，却是昇夜君。
“若你是要回东海去取培元丹，你要想好后果。”当初让洛澹送培元丹做寿辰之礼的注意还是他出的，他自然可以猜到睚眦在盘算些什么。
睚眦眼睛眯了起来，“什么意思？”
“培元丹现在三界之内都是有价无市。你偷出来救一个凡人。这丫头当下命是保住了，可是你觉得日后龙君会怎么对付这丫头。神仙与凡人的恋情，是天界不容的，你——”
“你给我闭嘴！”睚眦危险的看向昇夜君，面色狂暴，带着说不出的怒意，“你以为洛澹当初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你一味的向天君妥协，洛澹怎么会死？你以为她当年是为了什么才去的魔界？我不管白菜是凡人还是神仙，我想要，我就要得到。天界的老顽固已经够多了，昇夜君，你别让我看不起你。”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说完便推开了昇夜君挡在他面前的手，推了门出去了。
睚眦走的时候，忘了掩上门，秋风在耳畔猎猎作响，吹起一地的落叶。
昇夜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以手撑着额头。身影看去清冷无比。
籽言默默地端了水到他面前，“天冷，喝了暖暖身子吧。”
“他说得对，”他扬起脸，接过籽言手中的茶杯，嘴角微微扬起，笑容苦涩的无以复加，“我真的，太容易妥协了。洛澹不想我为难，处处迁就我，我于是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她的迁就。”热气透过杯壁传到手心，烫手无比，“如果不是我，洛澹绝对不会死。你说得对，我终究负了她。”
昇夜君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洛澹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满三万岁。天君新娶了一房夫人，在天宫大摆酒席。新嫁娘是龙君在南海的远方侄女，据传长相极是好看，秀丽动人。
他很想去凑热闹，可是天君吩咐了先生，不到开席前一个时辰不得放学。于是，他就只好乖乖的继续念书。
这个时候，宾客都已经陆陆续续的入了府内。他坐在书桌前，都可以听到花园里嬉闹的声音。他心里痒的难受，一个抬头，却见着了一个孩子正趴在学堂的门口朝里面张望。
她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微黄的色泽，却让人觉得会有很柔软的触感。她的衣衫很破旧。像是先生在课上提到的那些凡间常有的麻布衣衫。
那个孩子的眼睛滚圆滚圆的瞪着，死死的盯着在讲课的先生看。
先生在上面摇头晃脑的念书，昇夜君便朝着那孩子招了招手。孩子很快便朝着昇夜君跑了过去，蹲在桌边歪着头看昇夜君。
昇夜君把衣服的外衣脱了下来套在了孩子身上，然后附耳道，“你穿着我的衣服，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出去有事，等等就回来。”
那时候的洛澹傻乎乎的就相信了昇夜君的话，点了点头。然后昇夜君就念了个诀，消失了。
昇夜君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先生都没有识破下面的学生已经换了个人。只是当他陪着哥哥弟弟玩儿够了，才记起书还在学堂里，于是便急冲冲的跑回去拿书。没了书，他今晚就没法做功课了。
可是，当他跑回来学堂，才看到月光下，一个小小的孩子，正捧着书蜷着身子看的津津有味。她身上裹着他昇夜君的外衣。
“你在干嘛？”
“看书。”
“哦。书有什么好看的。”他昇夜君很不爱看书，之所以乖乖的做功课纯粹是天君的要求。
“爹说，看书看多了，自己有了本事，就不会被欺负。”
他嗤笑一声，“无稽之谈。”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身上半点神力都没有洛澹，是怎么被人欺负的。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和这个衣衫破旧的女孩子，在后面长长的十几万年里，会有怎样的纠葛。
昇夜君第二次见到洛澹的时候。她正被一群顽劣的小仙绑住按在地上。一群小仙正在喝酒猜拳，谁猜赢了，就可以打她两拳。
那个时候的洛澹，脸上已经肿了，身上的衣服也破不烂堪，可是她没有哭。她咬着唇没有哭。昇夜君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这个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的洛澹的。
他只是觉得她很可怜，于是便出手救了她。
一群小仙见着天宫的六少爷来了，便鸟兽状散了。他笨手笨脚的帮她解开绳子，然后忍不住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
她抬头看他，脸是肿了，但是一双眼却是清亮的不可思议，“我是苦陀君的女儿。”
他忽然就明白了。原来是苦陀君的女儿。苦陀君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原来这个丫头是神仙和凡人的孩子，难怪会被欺负。
“我想学法术，你让我跟着你进学堂念书好不好？”
他有些踌躇，他很同情眼前这个小丫头，但是若是让天君知道了他和这样一个出身的孩子往来，会受罚的。
他斟酌了下，继而有些狡黠的道，“你学会了七十二变。变成动物，我就带着你进学堂。”
小丫头眼前一亮，“你说真的？”
昇夜君其实没放在心上，七十二变，其实不是那么好学的，“嗯。说真的。”
可是他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句允诺，却造就了后来的洛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