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絮，你能不能抽空回来一趟？”
明明是询问的问题，用的却是命令的语气，果然身在高位的人都是颐指气使的执行者，沈天翊也不例外。
掐指一算，我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见到多多，除了刚开拍时间还算富余的时候回家一次，剩下的日子都在忙着，只是每天通过电话视频联络。
“陈絮！第三十三场，准备一下！”
我手上比了一个OK的手势，拿着电话走的更远些：“是不是多多出事了？”
“如果看不见他妈咪就不再吃饭睡觉这种不算的话，那么一切很好。”
“……我知道了。”我翻看着剧本，片刻做了个决定，“今晚我会过去，留个人给我等门。我要工作了，先挂了。”
换了甜美娇俏的齐肩短发之后，我摇身变成姐姐小艾，每日里如同阳光雨露滋润着的秧苗，欢快地成长。和前一半演妹妹的时候时而乖张时而暴戾，时而落寞时而抑郁的情绪暂时说拜拜。
小艾的男朋友小风是个文弱少年，从小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少年时候操场上面挥汗如雨秀肌肉明显不属于他，他走的是谦谦少年温暖如玉的路子。只是万般变化不离其宗，俊秀的脸庞永远是勾搭，不是，是吸引女生的第一块砖。
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开朗少女，和优秀温柔用心守护她的少年，端的是竹马青梅，天生一对。
阳光男孩很好演成，但是很难演出新意。可以笑容灿烂没有阴霾的男人在圈子里多得很，不过只是笑容灿烂没有阴霾的演员，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小风的扮演者是梵氏旗下的一个走红的偶像歌手孟栗。这次是要走唱而优则演的路子，顺便搭配电影主题曲作为噱头。
开始演戏之前，他经过了长达半年的演技培训。作为一个已经很有名气的歌手，从头开始，和刚刚招进公司的那些练习生一样每日做体型训练、观察练习、无实物表演、命题表演，甚至对台词的读音语气和表达重点都有专门的课程教导。
这种表演训练是梵氏传媒甄选练习生的第一步，若是不能通过，只有两条路可以选：在梵氏传媒中做个经纪人，助理，甚至一个奔波的小工，等待着遥不可及的机会；或者，离开。
而这种考核制度最终的选择，不过百分之几的几率。
这样选拔出来的新人保证了基数的品质，更重要的是将来拥有提升的空间，因而梵氏传媒在娱乐圈屹立不倒，确实是有他的理由的。
在上一次甄选中存留下来的人中，就有孟栗。所以他第一次演戏就在一部电影中做男二号，一方面是梵氏敢于押宝，一方面是他真的有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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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
空气中飞扬的声音高昂愉快，那少女梳着马尾辫，穿着学校的水手服，发育中的身体隐约有了凹凸的线条，笔直的双腿很是吸引人眼球。
她踮起脚尖对着不远处的少年招手，等他加快脚步走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腰先来个熊抱，然后抱着他的手臂把他让进停在路边的车里，自己才坐进去。
那车开起来的时候，可以隐约看到后座上的少女对着少年叽叽喳喳地说话，虽然听不见，却能想象她百灵鸟一般欢快的声音，定然悦耳非常。那男孩始终噙着和煦的笑容，宠溺地看着女孩。
这就是我和孟栗的第一场戏，很简单的场景，只走了一遍就完成了。
不过若是有人问起也在车里和他说了什么，他一定会满脸黑线地扭头走掉。
哦不，他脸上怎么有“黑线”这么传神的表情呢。
好吧，请原谅我个人的恶趣味，我对这个除了演戏其他时间都跟冰块似的人有执念，就想撕破他面具一样的脸皮。好像小时候用过的作业本，我总是会撕掉上面的塑料贴膜，看看下面是什么材质。
言语攻击试探节能环保简单高效，自然是我这种高风亮节人士的首选。
“孟栗呀，你有没有第二种表情呀？你每天总是摆扑克脸肌肉都不会僵硬吗？你看我，哭哭笑笑生气发怒才是人生嘛。哦我知道了！难道你是怕长皱纹？这就不对啦，你刚二十二吧？担心太多才会早衰老化，再说，眼角的笑纹多性感啊！那说明这个人每天都有positive的事情可以开怀……”
孟栗垂首不语，我却清晰地看见一粒汗珠顺着他光洁额头没入鬓角，顿时觉得革命胜利指日可待，内心豪情万丈。
镜头过了，他脚底抹油迅速地奔回自己的保姆车里。真是难为孩子了，走的跟凌波微步似的，还要保持脸上没表情的表情，冷漠得恨不得贴个排子写上“请勿靠近。”
拍完一天的戏，孟栗已经从试图无视我的存在转换为试图隐藏他的存在。
要不是我有飞机要赶，是很不介意要和他继续讨论一下面部肌肉的三千六百种组合方式的。
我乘凌晨的飞机回去，一路打车到赵天翊住的别墅区，却在他家院子里看到埋头抽烟的男人。
我跟他说留个人等我到，可没想到是赵先生本尊。
听见汽车的声音，他抬头看，然后三步两步并过来塞了钱拉着我就走。
我进了客厅，就看见多多小小的身子缩在沙发上，怀里抱着yummy，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看见我进来，身子向前倾了倾，又马上停住，转过脸去不再看我。
yummy顺着他的腿跳到茶几上，端详我一会儿，欢天喜地地蹦到我肩膀上蹭我的脖子。
我抚摸着它柔软顺滑的后颈，蹲在多多面前。
“多多啊，怎么不认得妈咪了吗？”
他低着头，不看我。
“我知道这么久不来看你是妈咪不对，妈咪今天工作了一整天，好累哦。我晚上十二点坐飞机回来找多多的呢。”
多多的耳朵动了动，他伸手把yummy从我肩膀上抱回怀里，小小的脸庞埋进它的毛发里。
“多多不想念妈咪么？妈咪可是好想好想多多，每天打电话的时候都恨不得能顺着电话线飞到多多身边的。”
“多多啊，这么晚了，妈咪先陪你去睡觉好不好？”
我抱起他，感觉他竟然比我走的时候还轻了些，心里酸的像是整瓶山西老醋撒掉一样。他乖顺地伏在我怀里，双手环过yummy捉住我的衣领。
“妈咪，不走？”
“嗯，妈咪陪你睡着。”
“还走？”
“多多，真抱歉，但是妈咪要工作啊。”
他不再说话，沉默让我更加心慌。
多多睡着了，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指，我尽量轻柔地抽出手来。yummy趴在床下，看我站起来，喵喵地叫。
我摸摸它的头，回身看见沈天翊倚在门边，见我看他，手向后一指，小声说：“去洗个澡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衣服。”
“谢谢。”
“几点的飞机？”
“三点半。”
“等下我送你去机场，在路上睡一下吧。”
“好，谢谢。”
“你想过没，他这么依赖你，以后怎么办？半个月不见就闹着不吃不喝，如果你以后越来越忙……”
“以前我总会把他带在身边，可是……”
“算了，你先去吧。这件事，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会接受我，接受我母亲，然后接受这个家。”
那我呢？
我想问，但没问出口。
匆忙的一夜过去，我到达剧组时刚好早上五点，走进化妆间，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
彼时我在化妆师絮絮地抱怨昨天一定没有好好睡觉搞得脸色很差粉底都压不住中昏昏欲睡，并不知道外面有一场风暴，正渐渐成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