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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怎么下得了手

伴着香琴小同志一路的抽抽噎噎上了阁楼,进了卧室。莫安之倒是很识趣地在中途拐了个弯,径直去了书房。

香琴同志的忧伤明媚明显还没完全得到释放,一进得屋内,又是熟稔地倒头就拜。好在卫若子早有准备,不待她跪下,顺手一抄,直接就把她给托在了半空。

香琴一边抹着泪,一边看着卫若子,又是哭又是笑:“奴婢还没恭喜小姐呢。小姐,您……您,总算是有盼头了!”

卫若子反应了一反应,才反应过来这丫头说的是她肚子里的娃。心中原就一直揪着这事有些惴惴不安,忙冲着香琴重重地挥了挥手,打断了这妹子尚末来得及开动的抒情模式,再一掉头,径往书桌那头走了过去。

香琴抹了抹泪,十分自觉地跟了过来。

卫若子开门见山,提笔写道:“莫安之放你回来,可有交待些什么?”

见小姐又是连名带姓地叫少爷,香琴心中直打咯噔:得,这指定又是同少爷闹上了。她摇头道:“两个月前,杜先生突然说要离开上京一段时日,临去前交待了一大堆药材给奴婢打理。杜先生走了之后,奴婢便一直留在前府杜先生客居的西院,一直没法进来这边的园子。直到前儿个……”

说到这里,香琴突然停了停,咬着唇偷眼打量着小姐的神色。她虽然一直被人限在前府,近不了卫若子身侧,却也一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全府上下已被少爷禁令:所有与前府有关的一切消息,所有与老爷下狱、丞相府抄家有关的一切消息,均不得在小姐面前提及半个字。

香琴忍不住低声涰泣道:“小姐,您,您受苦了……”

卫若子又哪里不知道她这冲的是哪一出。她怕的只是,若让这丫头放开了抒起情来,准定又是个没完没了收不住势。她双手忙忙举起,打了个暂停的手势。香琴虽没看懂她的手势,但却瞧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忙捂住嘴收了声,泪眼婆娑地看着卫若子。

卫若子又往四下里看了看,方才低了头在纸上写道:“莫安之这里我帮你兜着,你想办法出去探探风,看看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要紧的消息给错漏了。”

香琴一怔,突然“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上猛磕起头来:“小姐,婢子求求您了,咱们别再跟少爷斗气了吧!”

卫若子被她这大反应惊了一惊,很是无语地看着脚底下的妹子,忍不住就想叹气:丫头,咱这哪里是斗气嘛,咱这斗的明明是命好吧。她身子不动,手底下不停,又急急挥划了一句说话朝香琴递了过去:“香琴,我跟莫安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香琴接了纸,却仍是伏在地上不肯起身,小身子一抖一抖地,似是打定了主意,定要恨铁不成钢地悲伤到底了。

卫若子无奈,想到这丫头素来一根筋,很有些认死理的劲儿,这会子只怕是仍还抱着她那套小言情范的粉红色泡泡不肯撒手呢。若不给她来个狠的,不彻底将这丫头满脑袋不切实际的小清新幻想给灭了,难保这小情报员到时不会跑偏了道去。

细细想了一想,卫若子在纸上草草划道:“你以为我肚中这孩儿,是谁的?”

纸上字句一入眼,香琴顿时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双手一紧,将那张字纸抓在手心,揉成了一团。

卫若子却是直盯着她的眼睛,不容置喙地点了点头。她将香琴从地上扶起身来,然后侧身拾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又写了一个字。“方”字乍一落笔成形,卫若子笔下猛一用力,柔软的笔尖团着墨汁糊在字上,将那“方”字重糊成了个黑乎乎的墨团。

香琴眼晴睁得大大的,直直看着纸上湿漉漉的墨团,身子不停发抖。只听她哆嗦着嘴唇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小……小……小姐,你……你怎么……你怎么……”好半天缓过了劲,这丫头只圈着两只兔子眼,看着卫若子不住抹泪:“小姐,你……可真傻啊!”

傻不傻的且放一边,卫若子的当务之急,却是得要先搞清楚,二姐这时节,究竟出了什么事;她苦心设计的传单计划,究竟进行得怎样了。虽然这两日陪着四狗子在京中大街小巷间穿梭转往,根本听不到见不到半分的动静。虽然明知道,事到如今,所谓的传单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成零,虽然明知道到得现在此时,即便得知了计划胎死腹中,她也不及再做任何补救……但,没得到最终的证实,卫若子仍不愿死心,仍不甘心。

她冲着香琴凄然一笑,装出一副万念俱灰悲苦无助的模样看了看香琴,然后拎着笔继续写道:“我救不了爹爹,我甚至连肚中这孩儿保不保得住都不知道。如今三姐悄悄跟着小将军去了西漠,二姐那里,我更是连个消息都通不了。香琴,我如今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这话一入眼,香琴便知道小姐是什么都知道了。心中突然一动,顿时便想明白了少爷今日突然放自己重回小姐身边伺候的深意。她心中酸涩,眼眶一热,忍不住又想哭。

卫若子什么也不再写,只是无比凄婉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香琴终于垂低了眸子,低声说道:“二小姐其实,早就送了东西进来,想要递给小姐。奴婢只是,一直没寻着机会。”

卫若子猛地抬起眸子,朝她平平看了过去。

香琴擦了擦眼睛,从贴身的内兜里,掏出了一只白色的小瓷瓶。

卫若子只觉胸口猛然一窒。从那日的骠骑将军府开始,一直到今日,她那颗一直提在嗓子眼心,终于绝望地沉到了底。

……

……

“所谓眠香散,是一种能叫人死得毫无痛苦,毫无知觉的毒药。”

“二姐本打算,若是救不了爹爹,卫家失势,我在殿下那里,也无立足之本。既不能善其孝,倒不若随爹爹一道走了的好。”

“若此番事败,我会叫人将这眠香散,也送一份来给小妹。”

“小妹,今日别后,你我,各自珍重罢!”

……

……

二姐递进来的,果然,只能,是这瓶眠香散。

虽然早有预感终只会是这个最坏的结果,但卫若子心口,仍是忍不住传来一阵又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她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最后一丝希望之火,终究被这瓶眠香散无情地浇熄。卫新元明天终究还是得被莫安之押上刑台。她卫若子如今唯一能做的,真就只剩下,午门哭父这一条道了。

努力了那么多,却仍只落得,无力二字。

……

……

卫若子接过那瓷瓶,托在掌心看了许久:这眠香散,真的是无色无香,无痛无觉?

她拨开瓶塞,将甁口凑到鼻下,狠狠嗅了嗅味道。一股微辛辣味淡淡地钻入鼻际。卫若子皱了皱眉:似乎,不像是眠香散。

瓶口还搁在鼻子底下没来得及拿开,耳旁突然响起了莫安之冰冷的声音:“你若是敢喝了它,我现在就叫香琴死在你面前。”

卫若子闻声侧头,却见莫安之不知是何时入得门来,正铁青着脸立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旁的香琴双眼圆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脖子上莫安之的手在越缩越紧,勒得她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根本发不出半丝声音。

卫若子仍是举着那瓷瓶,眼睛直对着莫安之的眼睛,却是瞧也不瞧香琴一眼。她迎着那双看不出半分感情的眸子,张着嘴慢慢问道:“你以为,我想喝了它?”

莫安之定定地看着她,身子笔直不动,掐在香琴脖子上的手却也如铁箍一般,一动未动。

卫若子突然笑了起来。她用瓶口抵着下唇,继续问:“你怕我喝了它?”

莫安之死死地盯看着她,冷声道:“你便如此,容不下这个孩子?”

卫若子愣了一愣,眼眸微微一垂,突然问:“这瓶里是什么?”

莫安之脸色却是越来越青,眼里似是能喷出火来:“卫若子,你究竟还想装到甚么时候?这瓶子里装的是甚么,难道你不知道?卫若兰费尽心思送来给你的是甚么,你不知道?这原就是你们姐妹一起商量好了的,你说你不知道这瓶里是甚么?”

卫若子抬眼看着他,重又问:“这瓶里是什么?”

莫安之手上用力一掼,将香琴扔在地上,沉声喝令:“你告诉她,这瓶里是甚么。”

香琴闷声痛呼了一声,如泥般瘫软在地,半天动弹不得。莫安之冷冷又道:“说。”香琴努力缓回神,战栗着身子,颤声回道:“瓶里……瓶里是……红花……”

莫安之看着卫若子,紧盯着卫若子的眼睛,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若是救不了卫新元,便杀了这孩儿,算是了断?这便是你们姐妹俩的手段?卫若子,这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

卫若子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缓缓垂下手,将手中的瓷瓶搁到桌上。然后蹲下身子,抚起香琴,询问的眼神明显在问:刚刚有没有被莫安之伤到。

香琴扯着卫若子的手摇头不止,迎向卫若子的眼神中明显还藏着其它的暗示:“小姐……不论如何,万不能……万不能……”

万不能向你家少爷坦诚了,这是方含轩的孩子,是吗?丫头,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因为这孩子是方含轩的孩子,所以万万留不得,是吗?丫头,你刚刚将这瓶子交给你家小姐,打的原是这样的主意,是吗?

卫若子不由苦笑: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报应来得这叫一个快啊。

而二姐呢?二姐打着舍身殉父的主意,却仍还想着要保她这小妹一条活路。这是在叫她卫若子自己动手,亲手了结肚中的孩子,速速与莫安之做个了断吗?只要能留得这一具残身,躲哪里不能活命?二姐,你想告诉小妹的,是这个意思吗?将原本该送的毒药,换成了花红送给她,如莫安之所言,算是给即将惨死的卫新元一个交待。而她,仍是可以留着这口气,想尽办法,苟活下去。二姐,你是这个意思吗?

卫若子心中一抽:二姐现在,到底怎样了?

莫安之长臂一揽,一把抓过卫若子的领子,将她拖到面前,提着她领口的衣襟,将她高高提拎了起来。卫若子被迫高仰着下巴,抬着脸正对着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宛若两道有形的利刃,正对着她的双眼直刺过来,似要透穿而过,刺至心脏:“卫若子,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卫若子被窄紧的领口勒得不能呼吸。她眼光斜向着香琴,艰难地张口:“你,先让香琴出去。”

莫安之紧扣着她的领口毫不松手,双目之中红丝虬结,额角的青筋勃勃直跳。他狠狠地,狠狠地瞪视着卫若子。半晌,才沉声喝道:“出去!”

虽仍在盛怒之中,但到底还是依了她。

香琴担忧地看着卫若子:“小姐……”

莫安之声音陡然一提,怒吼道:“滚出去。”

香琴猛地一个哆嗦,不敢迟疑,终是带着一脸的惊惧担忧,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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