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芳华居住的竹林到楚京大约需要三日路程,一行数十人的队伍行走在官道上虽算不上壮大,却也极其醒目。两方人马已经结伴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这期间陈祥倒是舔着老脸不停与柳家人套近乎。他这种下人,自是不敢随意与柳落云攀谈的,只好无限殷勤的跟黑玉聊个不停。
众人都能看出来,这黑玉在柳落云心中的地位身份绝对不一般,作为下人竟然可以在主子面前这般肆无忌惮,可算的上是心腹了。而黑玉人又健谈,热情。那陈祥倒也是聪明,选择从黑玉入手,抓紧时机与柳家亲近。
叶芳华一身白衣端坐在马车内,她的塌下跪坐着一名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这少女名叫桃竹,一身叶府侍女装扮,生的眉清目秀,虽算上美人,笑起来却格外讨喜。
自从上路开始,芳华就一直闭目养神,期间还小睡了一会。这才刚刚睁开双眼,便传来桃竹关切的声音“小姐,喝些茶水润润喉吧。”
芳华伸手接过已经递到自己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心中不由一乐。看来这桃竹年岁虽小,却很是沉稳成熟。从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开始,她虽然一直悠闲的很,却也在有意无意的观察这叶府给她安排的贴身丫鬟。
何为贴身丫鬟?自然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生活中最为密切之人。这人虽是奴,却也是与将来与自己接触最多的人。经过这两个多时辰,芳华不由暗暗点头,对桃竹这丫头很是满意。
在名门府邸里,仆人何止近百?光是这叶家丫鬟小厮加上打杂护院便是三百多人。几乎每几年叶府都要在奴隶市场挑选家奴,回府受训,资质上等的会被安排侍奉在主子们的院子里,至于会是什么职位就要看各人本事了。在这个主仆界限严谨的年代,奴是没有自我权力的物品,是生是死全凭主人一句话。成为奴仆的那一天便要放弃自己原本的姓名,等待主人家的恩赐。但名字这东西,却也不是每个仆人都会有的,只有在主人院子里伺候的上等家奴才有资格被主人赐名,其余的都以编号代替姓名。
而这桃竹明明才刚满十六,在叶府里才当了两年差,便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被安排成了主人的贴身丫鬟。这等地位,在奴仆中可是上等的,属于大丫鬟级别,掌管着一方院中的大小事务。一般这个职位上的人都是府中老人,在府中混的如鱼得水的人精。这桃竹倒是出人意料,小小年纪就能混上这个位置,在奴中也是翘楚。
叶芳华深知,自己在叶府孤立无援,那深宅大院又复杂黑暗。来到这个世界快十五年了,当初亲眼看着这一世的娘亲离自己而去,死的那般蹊跷,却无人过问。想在这种地方生存,第一需要做的便是,培养几个对自己死忠的奴仆。
不过,看到这样的桃竹,芳华便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这个丫头城府很深,又有头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沉稳劲。这人断不是轻易相信他人的那种天真少女。何况自己十年未回府,并不清楚里面的形势如何,更不知道这桃竹的底细。所以这事,还得一步一个脚印,点点渗透。
若这丫头可为她所用,那是最好的结果,她必善待这桃竹。若是不能为她所用,只能除之。
想到这里,捧着茶水的芳华,眼中狠戾转眼即逝。不能怪她狠心,而是桃竹此人是个不可多得人才,这种人是万万不能轻易放任的。
芳华还在一口一口抿着茶水的时候,队伍已经放慢了速度,渐渐停下休整。必经,在马背上颠簸了将近三个时辰也不是那么好受的,而且已经正午,也到了用餐的时候。
马车才刚刚停下,车外就传来了陈祥的声音,这小老儿许是见了柳家的人太过兴奋,到现在还神采奕奕的兴奋莫名“六小姐,这马车坐的可还舒坦?现下队伍需要停下休整,也正好到了用餐的时辰。不如您下来走一走,活动活动?”
按常理来说,名门闺秀是能少露面就少露面的,尤其是在陌生男子面前。但今天可是个例外,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遇,陈祥是一定要帮叶府把握住的。他家这小姐,他是见识过了,论身段气韵一点也不输府中的那几位小姐们。若不是八位小姐各个风韵不同,各具特色,无法公平比较,他倒是觉得这六小姐在姿容气质方面却是最为出色的。就是这礼数家教方面差了些,不过没关系,像柳家四郎这种见惯了美人与淑女的公子爷们也许会对有些异类的六小姐感兴趣?
陈祥自顾自的想着,半天没有听到叶芳华的回答隐隐有些着急,他来请这小姐下车也是为了让芳华好与那柳四郎正面接触的。这大好时机,可不容错过。总共就三天的路程,得抓紧时间,他这小姐怎地就不开窍呢?
“好吧,也是应该活动一下筋骨,倒是有些酸了。”
正在陈祥暗自焦虑的时候,犹如仙音的回答让他老脸一松,赶忙应和着吆喝桃竹下车搀扶芳华。
这边马车的动静,柳家那边的人早就已经注意到,听到叶芳华的应答,以黑玉为首的柳家几人都是满含期待与好奇的翘首以盼。
黑玉更是夸张的早已经大喊大叫“我说叶六小姐,出门在外就把那些无趣的礼数先放一放吧!坐了一路马车不累的慌吗?快下来走动走动。”
能唱出那般曲子的女子本就是异类,那小曲调子并不复杂,歌词也是通俗易懂,与这个时代的音律大不一样。格外让人感觉新奇与美妙。光是这首歌就够他们对这叶六小姐产生兴趣了。而后那不曾露过面的叶家六女,直率却不显轻佻的言行更是挑弄的这几个自负心理素质较硬的硬汉们心痒难耐。
这几人的态度也被叶家人看在了眼里,那柳落云面上看上去虽然还是平平淡淡,却也在听到陈祥与叶芳华的对话时眼中神色一动。本是侧对着马车的身体,装似无意的回转过身,正面面对马车叶芳华的方向。
陈祥心思极为细腻,已然观察到了柳若云的小举动。他已在深宅大院里混迹了近三十个年头,也是见识过各色人物的,自然知道像柳落云这种人最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所以他便耐心观察着这柳四郎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与举止,细细分析他的情绪变化。
事实证明,这柳四郎确实对自家小姐有着兴趣与好感。心中想法得到证实,便觉得这是个好的开端,让自家小姐在柳家人心中留下个好印象,自是大大的好事。陈祥一张较为慈祥的脸上立刻笑容越加深刻,就差仰天大笑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了。
时间过得似乎有些慢,众人已经盼望了好一会,还不见马车内的人儿出来,便都有些焦急起来。饶是那柳落云也是暗暗邹了一下眉头,本是装作佛弄马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负手而离,倒也不再避讳自己的期待。
陈祥见状,正想开口催促,就听‘咯吱’一声,伴随着缓缓打开的车门跳下个小丫头,这丫头正是芳华的贴身丫鬟桃竹。
桃竹踩着马夫早已经摆好的小木凳稳稳当当的落在地面,躬身伸出右手,轻声说道“小姐,请。”
重头戏来了,众人纷纷屏息以待,都说这叶家女儿皆绝色。这六女的娘亲更是艳冠一方的倾城佳人,当年若不是身份低微恐怕早就进了皇宫侍奉天子。这样的娘亲生出的女儿,想来姿色容貌上必不会差到哪去。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这么想着,就见一只白嫩纤纤玉手伸了出。那手娇嫩无骨,指尖轻柔,指甲上还泛着粉嫩的色泽,更是衬得这手的美丽非凡。
便是一只手就如此迷人,不知佳人风姿究竟有多绝色?!
芳华的手才刚搭在桃竹的掌上,便探出了身子提起裙摆向马车下的地面一步。此刻的叶芳华似乎整颗心思都放在了脚下有些不稳小凳上面了,始终低着头颅,不曾看向任何人。
当她抬起头时便见眼前的人们皆是一副感叹的模样,面纱后小脸不由轻轻一笑。大家虽说看不清楚面纱后的容貌,却见那双渐渐眯起的笑眼不由一怔,心中大赞这叶家六女的好风华。
芳华生的较为高挑,个头在女子中等偏上,身姿玲珑有致,曼妙非常,隐隐透露着一股妖娆之气。而她的气质却刚好与这副身子曲线恰恰相反,犹如出尘仙子般脱俗飘逸。再瞧她那走路提裙的举手投走,便觉优雅非凡,丝毫不显娇气做作。即使是一身最简单的白色衣裙,与最简朴的发饰装扮,都掩不住满身高贵之气。
那掩着面纱的容貌虽说看不真切,却也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的,一个这轮廓就知道是个难得的妙人。
都道叶家女儿各个才貌双全,风姿过人。今日见这六小姐,黑玉等人心中大叹,怪不得楚京万千男儿都以娶叶家女为荣耀。
芳华举步轻盈,白裙飘飘,犹如一股清风般飘到柳落云的面前,盈盈一拜“柳公子有礼,芳华在此多谢柳公子同路相邀之礼。”
柳落云微笑,眼中神色不明,但从那笑容中却不难看出他此刻的好心情“叶六小姐客道了,性情中人大可不必这般拘于礼数。”
叶芳华悠然一笑“柳公子怎敢确定芳华乃性情中人?这四字对于闺阁女子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好形容呢。”
柳落云笑的神秘,轻瞟一眼还在马车旁候着的叶家人,低声说道“我不怕红尘可笑,笑不尽无聊,谁能够穿过岁月不老……这曲子甚是新鲜,柳某欢喜的紧,还望今后再有此幸听叶六小姐开口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