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采芹比每天早起了半个小时。她已经好几天没占上胡同口了，今天，采芹有志在必得的意思。
初冬的晨风有些扎脸。采芹骑在车上把头巾往前拽了拽，让头巾尽可能多地挡住脸。可是没走出多远，采芹的额头就见汗珠了。今天的货装得多了些，两箱苹果，两箱香蕉，三箱蜜橘，加在一起足有二百多斤。采芹蹬车有些吃力。不过，幸好路不太远，走到文化路的尽头，往东一拐就是农贸市场的门口，那里有属于她们的地盘。却又是不固定的地盘，像她一样的“散摊”们，从来不讲规矩，谁去得早谁便占据有利地形。而所谓的有利地形不过是市场门口右边的一个胡同口，那个胡同是“散摊”们的“逃难通道”，城管的人来了，他们就从胡同逃走。胡同很窄，刚好能过一辆倒骑驴，先进胡同的顺利地逃了，而后进的便成了倒霉蛋，罚款五十。
采芹看了看表，心里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便加快了蹬车的频率。可偏偏好事多磨，突然，采芹的车“嘭”的一声响了。采芹刹住车子，下车一看，左边的轮胎爆了。采芹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没办法，修车吧。
等采芹修好车，来到市场门口的时候，已经没有摊位了。采芹斜眼瞅了瞅右边的胡同口，眼睛一亮。今天占据胡同口的是一个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新“散摊”，摊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一看她细皮嫩肉的样，就知道是个新手。采芹心想，只能过去蒙她一把了。于是，采芹把车推到少妇的摊位前，板着脸嗨嗨两声，道，这是我的地盘，你怎么占了？少妇果然被蒙住了，一边道歉一边把车子往旁边靠。采芹趁机推车钻了进去，脸上还装作极不情愿的样子。采芹把车子支好，急忙打开箱子往外挑样品，摆摊，早晨这一阵很下货，她得抓紧时间。
待采芹直起腰来时，她的额头又见汗珠了。她扯下头巾擦了擦汗，这才有空仔细端详一下旁边的少妇。采芹注意到，少妇长得很漂亮，大眼薄唇圆脸蛋，特别是她细嫩的皮肤，叫采芹羡慕不已。少妇发现采芹在瞅她，扭过头来有些遗憾地冲采芹笑笑。这一笑不要紧，把采芹笑得心里慌慌的，她的笑是那种极吸引人的笑，是采芹永远都模仿不出来的笑。这竟让采芹的心里暗暗生出一丝嫉妒来。
不仅如此，采芹很快又领教了少妇的笑的威力。采芹发现顾客们纷纷朝微笑着的少妇奔去，而自己的摊床前几乎无人驻足。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一阵羞愧立刻涌上采芹的心头。
是啊，十多年来的风吹日晒，已经把采芹的脸上的青春消耗殆尽了。就在昨天晚上，丈夫还瞅着她的脸让她去买几样高档化妆品擦擦呢。采芹知道丈夫已经嫌她的脸粗糙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擦再好的化妆品又能怎么样呢？……
采芹心里的愤怒是一点一点聚集到一起的。包括对少妇脸上那勾人的笑的愤怒、对不体谅自己的丈夫的愤怒、对自己面前原封未动的水果摊的愤怒……
最后，采芹用自己的嗓子把内心的愤怒喷射了出来。她扯开嗓子大声吆喝：水果大减价啦，苹果一块、蜜橘一块二、香蕉一块五！这一招的确奏效，顾客们纷纷朝采芹的摊床围过来。
不过，采芹的喊声也震动了其他的水果“散摊”，采芹喊出的可是批发价呀！很快那些“散摊”摊主的愤怒被点燃了，他们纷纷过来指责采芹，干啥呀，有你这么干的吗？这是采芹所始料未及的。她想向大伙解释：她不是冲大伙。可是，那冲谁呢？冲旁边的少妇？采芹说得出口吗？采芹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城管的车开了过来，人们哄的一声散了。采芹利用自己的有利地形，推着车一转身钻进了胡同。可让采芹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天，城管的人兵分两路，在胡同的另一头早有一拨人在等候他们了……
交罚款的时候，采芹故意朝后面瞅了瞅，却没发现那个少妇，正在纳闷，看见卖干果的大老李投来的讥笑。采芹没有理他，她第一个交的罚款，第一个出的胡同。出来时，采芹才发现自己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采芹强含着泪水骑上倒骑驴往家驶去，有多少泪她都要回家去掉。
在文化路的路口，采芹停了下来。前边堵车了。采芹一扭脸，看见了路旁的东方化妆品专卖店。采芹的心动了一下。看看前边的车一半会儿还疏通不开，她把车停在路边进了专卖店。
进了专卖店的采芹还不知道，她刚进店，就有一名交警来到了她的车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