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燕耷拉着脑袋,摆出低眉顺眼认罪的乖样儿。身边那两个也不说话,垂着修长的睫毛,恭恭谨谨听着王妃训斥。
王妃身体不适,本就累着,说了这许多,气也消了。
门外守着的小丫鬟琵琶进来通报,“主子,老夫人那边遣人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王妃既不喜也不怒,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人总是有属于自己的骄傲的,让她刻意去讨好婆婆,王妃可做不出来。一言一行紧着点,不让人生厌足以。
封燕小声嘟囔几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又黯然地扫了绾兮一眼。等这位大嫂管家的时候,怕也是这般模样。修罗家的大家闺秀,莫非都是这一个套路的?又看了一眼流心,嘴角才扬起来。
琵琶领着那人进来,脸上的恭敬之色,显然是给来人的殊荣。
绾兮不喜明目张胆地打量别人,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是个她没见过的老妈妈。穿着粗布衣裳,裹着蓝白的格子方巾,面黄肌瘦,面容里却不露怯。
王府里怎么会有衣着如此寒酸的老妈妈?妈妈们的份例,比府里的一等丫鬟还要多几钱呢。
“王妃脸色有些不好,可是老毛病犯了?”言语里没有畏惧,只有浓浓的关切。
王妃闻声,掩不住脸上的惊喜,从榻上坐起来,拉了那老妈妈的手,直接让她坐到榻上。
“我没事。”王妃眼里蒙了一层水雾,扯着老妈妈的袖子,哽咽道,“卫妈妈清瘦了。”
前后态度的差异,让一屋子人讶然。倒是苏妈妈脸色如常,见怪不怪。
听闻老夫人娘家姓卫,这卫妈妈是老夫人遣过来,说不定是本家。老太太到底是纵着封燕的,还遣人来问。生怕王妃说重了,适得其反。
“卫妈妈好。”卫妈妈的目光从王妃身上挪开,流心言语恭敬地问了礼。
卫妈妈点点头,受了她的礼,嘴上还是说了句,“这是郡王妃吧,比传闻中还玲珑通透。”
相比之下绾兮就没那么通透了,封燕更是掩饰不住惊讶。她到底是谁?不是个老妈子吗,怎么如此受王妃的礼遇,连流心也向她问安。不就是姓卫吗,王妃不是从不屑刻意讨好老夫人的吗?
王妃赞赏地看了眼流心,又柔声说,“这是王爷的奶娘。”
“卫妈妈好。”绾兮恍然,依样问了安。
卫妈妈看她一眼,笑着说,“这孩子我喜欢,跟王妃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
王妃拍了拍卫妈妈的手,也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哪有这几个孩子机敏。”
卫妈妈不仅是礼亲王的奶娘,还是当今圣上的奶娘。她两个儿子,都是喝米汤长大的,又都老实巴交,没要过什么赏赐,是本分的农民。卫妈妈跟王妃的情分,却要打王妃进府说起。
庄姨娘也不是寒门小户出身,虽说在王妃进门后,主动打掉了腹中的孩子示好,却没安什么好心思。王爷只敬重王妃的身份,却并不亲近她。倒是对那庄姨娘,心存愧疚,又有多年情分,难分难舍。王妃独守空床,性子又清冷,免不得受府里人的冷待。只有卫妈妈不嫌,真心提点她,暗中助她,让她获得了王爷的喜爱,才将庄姨娘赶出了王府。因而王妃见了她,犹如见了母亲一般。王爷跟这奶娘也是特别亲近的,庄姨娘轻待她,王妃却厚待她,王爷心中也是有杆秤的。
二人琴瑟和谐这么些年,多亏了卫妈妈。
封燕轻咬着嘴唇,试探性地说,“卫妈妈我记得你,小时候你还给燕儿糖吃呢。”
“你还记得?”卫妈妈的惊喜溢于言表。
“嗯。卫妈妈那会待燕儿可好呢。”封燕更加乖觉了。
又同王妃说了许多家常话,卫妈妈这才说,“燕儿姑娘也累了一天了吧。老夫人刚还念着,燕儿不来缠着她,心里空落落的。”
这话一出,王妃的脸色更缓和了,封燕如同得了特赦令,恨不得马上跳起来。在舅母这里待了这么久,要将人拘束死了。
卫妈妈前脚出门,流心明亮的眼睛就眨了眨,不着痕迹地对着绾兮使了个眼色。封燕低着头,也悄悄斜睨了绾兮一眼。
“母亲一脸倦容,要不请二叔来为母亲瞧瞧?”绾兮问道。
王妃摇了摇头,“不过是气得头痛,不打紧。”
原来是因为燕儿戏弄了卜天问的事,绾兮心中有了计较。她本来缄口不言,也是做了许多考虑的。可毕竟卜天问当街拦她的事,瞒不过府里人。倒不如她大大方方说出来,也是帮封燕一把。
“回府时,兮儿还看见那个卜公子当街给人算卦,还说要帮兮儿问命。”绾兮一字不漏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那倒是咱们委屈了燕儿。他成心要给王府难堪,也不知什么用意。”王妃听了,连惩戒封燕的心都没了。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只留了绾兮一人。
流心和封燕结伴走了,绾兮将今天的事详细地跟王妃汇报了一遍。包括在外院遇到阿寻和庄姨娘的事。自然,她没提怎么同阿寻相识的。她有心说出来,也是想证实一下阿寻的身份。毕竟外院安插了不少王妃的人,自己替人做事自然要尽心。
王妃见她知无不言,又放心了许多,只说让她放手去做。庄姨娘已是疯妇,她心里虽恨着,也不会对庄姨娘下手。那阿寻确实是睿郡王身边得力的人,后来犯了事,被打发到外院的。
“阿寻他犯了什么事?”事有蹊跷,阿寻既然是睿郡王身边得力的助手,怎么会突然犯了事,还被打发到外院了。
苏妈妈答道,“手脚不干净,王府最恨这种人。”
王妃眼皮子一打颤,昏昏欲睡。苏妈妈忙递上新沏的浓茶,王妃倚在床榻上,眯着眼抿了一口热茶,重重咳了一声。
这些下人们的事,都是要经过苏妈妈的手的。
真是手脚不干净?绾兮觉得不是,这恐怕只是个托辞而已。将身边的人送去外院,是为了能照顾庄姨娘吧。看来她的怀疑没有错,睿郡王八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绾兮想提醒王妃,见她乏了,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