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先生，在下前日出城，路过琅塘镇时遇上了这么一件怪事，当时只是咄咄称奇，并未在意，现在想来却是发现些端倪。”说话的人很有礼貌，声音不疾不徐，如沐春风，想必是个谦谦君子。
“哦，是何事，说来听听。”张老先生听上去也很有兴趣，不知是因为人还是事。
“当时我见琅塘镇上正围了一群人，在下原本有些事并不想过去打听的，可是隐约听到一点，就起了好奇心。”那人娓娓道来，让一干人等耐心听着。“原来琅塘镇上有个小乞丐，因他父母早逝无人抚养，不得已沦落。镇上的人若是有些多余的衣物吃食，也愿意舍与他，可是这一日起来，却发现他倒在自家草屋里。琅塘镇不过是个小地方，平日连偷盗都是大事，更何况这人命便是最大的官司。”
清风明月早已忍不住啜泣，他两人也是遇上了张医师这样的好人，才能在这医馆里有衣有食当个药童。见此情景，那人有些唏嘘，不过到底还是讲了下去。
“仵作与众人本就熟识，对这个小乞丐也曾照应过，当下也不敢掉以轻心。是以不一会就检查出来了，当时不过是说中毒。可是有谁会去毒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更别说当地药店也没有什么毒物出售。仵作这个结论出来，好险没让众人狠揍一番，可是他说那小乞丐口鼻呛血，全身乌黑，这不是中毒是什么。一时众人倒也不好言语，只得当做他父母的仇家突然寻了来，导致这孩子无辜死亡。”
那人说到这里却是顿了一下，看张老先生若有所思，又继续道：“原本在下也无心理会这事，可是听这仵作这么一说，却也起了点心思，全当在下的一点小心思。老先生知道的，我们冒险者与原住民有时候也不好打交道，所以当时在下并没有去拿小乞丐的屋子，而是等众人散了之后，方才进去打探。那时并没有什么发现，小乞丐家徒四壁，不过是一间破草房，所以也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人非要害他的性命。”
明月性子一向急躁，先时虽然因为感慨那小乞丐的身世有些黯然，耐着性子听了这许久，还未听到那人说正题，不觉有些不耐烦道：“赶紧说正事吧，咱们这里可没有闲人，不是来听你说故事的，这许多病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那人轻轻笑了下，话语里也没有带着不喜，继续讲道：“那小乞丐的房里不过剩了一个未啃完的馒头，上面还有牙印，应当时没有在意，事后想来正是老鼠的牙印，再加上现在青龙城不少地方也出现了老鼠，足可印证。”
明月还是有些不解，大声道“这老鼠与我们有甚关系，瘟疫事大你可别再浪费我们时间了。”
季葱听到此节也已想到那人的意思了，只是现在还不好出去，便将帘子悄悄拉开一线，望向门外。
听那人的声音，温文尔雅，原本以为定是个俊俏的公子，不料一见之下颇有些失望。那人样貌不过平平，就连清秀也算不上，站在花间一壶酒身边更显得不过如此。偏偏有些风度，虽则初见之下，却也耐看。
一道温和的目光扫过，想来是自己刚刚盯了人家，那人有些察觉吧。季葱把着帘子，还是露出那点缝隙，反正人家看不见自己。
不过一会，就见张老先生摸了摸胡子笑道：“这位公子所言甚是，看来这事应是如此了。老夫现在本应去城主府与城主大人商议，怎奈还有这许多病人，不如就让两位代劳如何，想来城主大人定有厚报。
那人听了不过微微一笑，花间一壶酒却显得兴奋不已，忙扯了人出去。
季葱有些好笑，难道这任务就这般好不成。不过既然那人走了，她也好出来了，心里却是起了警惕，那人看是温和，实则不然。见微知著、明察秋毫，在此人面前自己可要小心了。
明月扯了扯张老先生的胡子道：“老先生怎么就这样让他们走了，耽误了这许多功夫，我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季葱掀了帘子走出来道：“说得如此明白，你还不知道吗？真亏你是个学医的，就连我这个半调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罢看了下张老先生。
“也好，就让公主殿下为你解惑吧，老夫还要去看看病人呢。”张老先生定是故意的，将明月一人留了下来，带了清风出去。
“可见得你们都是偏心眼的，人人都知道了，独我一人不知。”明月趴在季葱怀里，却是哭了出来。
季葱见他神色有些凄苦，心知是因为刚刚那人所说，让他想起了往事，有些不自在。
搂了明月在怀里，等他稍稍平静下来，季葱方拿了帕子与他擦脸。
明月不好意思的抽泣几下，“让姐姐看笑话了，只是他们说的是什么啊，我还是不明白呢。”
刮了刮他的鼻子，季葱笑道：“可见得是白学了，那人的意思是这次只怕是鼠疫。”
“什么，鼠疫，不会吧，这又不是荒年，怎会有此疫？”明月惊得跳了起来，也顾不上还挂了两串大鼻涕，就要往外冲。
季葱更觉好笑，忙扯了他道：“慌什么，没见他们已经去城主府请人了吗。再说你能做些什么，不过也是在医馆里抓药照看罢了。”
“姐姐说的也是，只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会想到这上头去。”明月坐了下来，低头嚅嚅道。
“你想那小乞丐早已没了爹娘，有谁会与他过不去。仵作既说是中毒，又是口鼻呛血、全身黑紫，再加上那人也说了，房间里还有个被老鼠啃过的馒头。难道还想不出来不成？”季葱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是口鼻呛血、全身黑紫，却是中毒之状，那仵作没有说错啊。”明月有些犯了左性。
“若单单只是中毒之状，却是有很多可能，但是联想到现在瘟疫横行，再加上这些，可不就是鼠疫了。”
“我还是觉得有些轻率，这瘟疫事大，多少慎重点吧。”明月说完又要去找师傅。
季葱有些哭笑不得，正不知怎么办好，却是听到外头人声鼎沸，想来是城主来了，忙扯了明月道：“我们去里头好了，你与我好好听着些。”
也不待明月回答，径自扯了他躲进内室竹帘之后。
“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城主大人走这一遭。”张老先生进来后发现两人不在，愣了一下并不在意。“现在病人越来越多，我虽然吊这这些人的命，可是也要找对方法。”
他指了指那人对城主道：“多亏了这位公子，现在既然找到原因，想必城主大人也有了对策吧。”
青龙城主郑守愚几日不见，居然憔悴不少，连白发都生了出来，季葱有些不忍，看来这事也让他头痛。
“现在既然冒险者已经知道了，本人打算发布任务，号召冒险者灭鼠，城中有本城民众，城外就要靠冒险者了，当然最好冒险者能找到老鼠成灾的原因。”郑守愚顿了顿，“若是再有病人，还请老先生派些学徒去城主府。我在城主府辟出房间，日后便将病人隔离，也方便城内管理，您看如何？”
不知道郑守愚是怎么想的，居然想把病人弄到城主府，万一那邓夫人知道了，岂不又是一场好戏。季葱不及琢磨他的想法，就听见张医师答应了下来。
“只是这样一来，人手就有些紧了，不如城主派些人过来，我现在指点一下，日后也能帮得上忙。”张医师的话让季葱豁然开朗。
只是不等郑城主回答，花间一壶酒先插言道：“张老，我这里也有些人，要是您老看得顺眼，不如我叫他们也来帮忙？”说话间他忙在帮派中打了一句，想学医的速来医馆。
且不说大漠飞烟的帮派频道吵做一团，那报信的人却是走上前道：“晚辈乃绍兴钱文礼的弟子，在伤寒上也略有点小得，这是家师的《伤寒百问歌》，不知能否入老先生的法眼？”随即奉上四卷书册。
季葱因帘子挡了看不真切，明月却是道：“伤寒之道，岂有能出我师者？”
明月声音虽然不大，帘外几人都似有所感，朝里扫望。季葱不好多说，只捂了明月的嘴，很掐了一下。见他小脸皱成一团，却没有再出声，季葱有些不忍地帮他揉了起来。
“伤寒之道却是张老先生为尊，只是家师只是请老先生指教，并未有他意。”那人也不动怒，只是耐心解释，也不知是不是专对了帘内的人说。
张老先生翻了几页，一下便被该书吸引，看得有些入神。直到郑城主咳嗽两声，方才惊醒道：“是了，现在可不是看这些的时候，好后生你可愿意来我处学习？”
明月听了又是一震，刚想说些什么，季葱却是忙不迭捂了他的嘴，示意他仔细听那人的话。
“能在张老门下学点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在下却是想帮师傅问一句张老，凭这本《伤寒百问歌》他可能入宗师之列？”原来那人是为自家师傅求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