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今天又没有空吗?我上来几次都不见你人呢?”林新一在医院里住的实在无聊,悄悄溜去网吧玩游戏。多少有些不习惯,网吧一般都是头盔接入,真实感与游戏仓虽然没有差别。但是由于头盔不能解决空气问题,若是长期待下去,他还是很难受,毕竟离那种生活已经很远了。
正是下午时间,季葱最近都在忙着给马师皇大人扫院子。第一天她费力的清扫完时,已经过了酉时,高婆婆已经走了,马师皇大人也没有留她用饭的意思,带了一身脏污,季葱有些灰溜溜的出门。好在冒险者并不会关注于她这样不起眼的人物,原住民也没有几个打量她的,忍住羞意,季葱终于回到落月居好好洗了个澡。
第二天下午,她也不知道自己犯得什么毛病,居然真的又去城西扫院子去了。吃惊地不是她一个人,马师皇大人也略微愣了愣,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等她申时一刻收拾完后,多少还是说了句后院有温泉。季葱并没有那么好意思使用人家家里的温泉,表达了谢意后便自行回家了,总算这天没有弄多脏。
第三天下午,季葱又去了,这天马师皇大人仍然没有管她,自己抱了小狗去内室交流。这日季葱扫院子不过用了两刻钟,第一日大约是因为太久没有清理了,而季葱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想了半天,季葱也不知道去哪里转转,最后决定给马师皇大人收拾下客厅。
说起来客厅并不脏,与内室的博古架不同,厅里挂了幅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之前来时并未仔细看过,现下季葱突然发现是《洛神赋图》不免有些惊叹。顾恺之是晋时名家,在那样一个风流才子辈出的时代,他留下才绝、画绝、痴绝的三绝名声,怎能不让季葱敬仰。
才高八斗曹子建在洛水与洛神相遇,洛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可是虽然季葱从未见过顾恺之的画,但是也知道那时之人自有一番风骨,这幅图季葱怎么看都有股匠气。不是说画的不好,仿的很真,远远看去差点就以为是真迹了。细看之下,却觉得远远没有那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的顾氏风格。
“可是看出此画之假?”
季葱正自叹息,耳畔突闻人声,回头一看,却是高婆婆来了。这几日马师皇不像先前那般摆起臭脸,多少有高婆婆的功劳,只是太神出鬼没了。
“婆婆,您怎么又吓唬季葱啊,若是有个好歹,我可赖上你了。”季葱抱了高婆婆的手臂撒娇道。
高婆婆给季葱的感觉很奇怪,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似乎很相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把她当成了自己奶嬷嬷一般,很愿意在她面前摆出小儿女的姿态。
“傻丫头,你这么好的姑娘自然有人疼,赖上我这个老婆子却是没有什么好处。”高婆婆爱怜的抚了抚季葱的头,话锋一转又道,“我的葱娘可是从这画里看出什么了,能给婆婆说说吗,婆婆给你个惊喜吧。”
季葱没有想惊喜是什么,不过高婆婆既然问起,她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婆婆,顾长康以三绝闻名,其画意存笔先,画尽意在。且人物秀骨清像,自有一番风韵。此画虽然摹的很好,可惜却是匠气十足,全然没有那魏晋朝的风流意蕴,自然是可惜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儿借酒消愁,原来是他错了。”高婆婆听了季葱的话,喃喃道。
季葱听了个清楚,心里约是有了猜测,正打算开解高婆婆一番,便见高婆婆正襟危坐,严肃地问道:“葱娘可是有空听老身讲一段故事?”
季葱不敢怠慢,忙收了手中的扫帚,拍拍身上的灰,也认真坐了下来。
见她很有兴趣态度也还端正,高婆婆便开始将这段故事讲了出来。
原来十五年前,马师皇还是个风流倜傥的高傲才子,因为年少成名,自然便有点天下英雄谁敌手的感觉,又是那科最年轻的举子,边上还有不少人趋奉,难免面目有些可憎,可惜那时他自是不觉。
举子们最爱做的事自然是文会,这一日却是周祖谦会元牵头,在麒麟城东郊的梅林举行一场诗会。因是会元牵头,来者不胜其数,马师皇夹在里面因为年轻仍然显眼。
梅林会刚开始会元周祖谦上前介绍道,他昨日有一梦,这梦恰好是曹子建洛水之事,因洛神之说不免有些心动,便去袁天师处求了一卦,天师说此梦当应在今日。诗会又逢美人,正是个佳话,还请大家好好表现。
马师皇当时不屑一顾,他向来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如洛神般风姿的女子,曹子建才高八斗,他自是才足九天。
正当诗会到了品评之时,梅林外来了一辆青布蓬车。先一俏丽女婢下车,随后便见一双玉白的手出现在帘外。众人想到周祖谦说今日会有子建洛神之会,更加兴奋,都屏息凝视那位还未出现的佳人。
偏马师皇自觉无趣,念了首诗道:“艳色天下重,西施久宁微?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邀人傅脂粉,不子著罗衣.君宠亦娇态,君怜无是非.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
这原是讽刺那女子是东施效颦之意,可惜那女子朗声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皓齿信难开,沉吟碧云间。”
也是首写西施的诗,却是那女子自辩,自己原是西施,非为效颦。
两人这一番斗诗,到将众人之兴趣全都转了来,原来并不想看这个洛神的人,也因西施一说都聚了目光。
那女子见此情形,也未羞怯,大大方方的扶着小婢之手下了车。她覆了面纱,这本是女子出门无可厚非的必备之物。马师皇当时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居然说那女子不过是牙尖嘴利、欺世盗名耳。
那女子听了,却是径自走上台前,嘴里念着“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哀弦微妙,清气含芳。流郑激楚,度宫中商。感心动耳,绮丽难忘。离鸟夕宿,在彼中洲。延颈鼓翼,悲鸣相求。眷然顾之,使我心愁。嗟尔昔人,何以忘忧?”
众人听她的声音宛如银铃,一时都有些如痴如醉,这时小婢又递了一只萧到佳人手中,那佳人却是借着吹箫之举,将面纱掀起。
此时见了此女容颜的众人,更加痴醉,等女子一曲《良宵引》吹毕,复回青蓬车上时,众人未反应过来,直到马师皇一声叹道“洛神亦不过如此而已。”
女子走后,诗会也不了了之,马师皇为那女子的一句“知音识曲,善为乐方。”所感,竟然发疯般的在麒麟城寻找起来,也不管殿试在即。
周祖谦可怜他痴绝,便将那女子的住处告诉了他。马师皇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子竟是麒麟城名妓红绡,她不仅是麒麟城主的座上客,据说主神也曾说过她秀绝天下,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这下更坚定了马师皇想再见红绡的心,于是便做了一幅《洛神赋图》带了过去。红绡妓家小婢见是当日曾讽过主家的举子,本不想与他说话,看到那幅《洛神赋图》之后,到底迟疑,将之引了进去。
哪知道这正是马师皇堕落的开始,那红绡妓看了画之后,竟是摔了出来道:“若是再过10年,或可得见。”
可怜马师皇那一颗心,一下便被打碎,殿试上因他衣冠不整,且胡话连篇,不仅直接黜落而且还叫他日后不得再考。待得高婆婆得到消息,赶到麒麟城接他之时,便见到儿子昔日风华不在,倒成了个小乞丐,终日抱着那幅《洛神赋图》道:“子建与洛神两心相悦,我与卿为何非此?”
高婆婆心疼不已,到底是自己儿子,没了功名,却也不能这样生存,便好生劝导多时,总算他想通,可惜这想通却是自愿做这低下的兽医之事,就连邻里多时因为环境不雅上门吵闹,他也不过一笑了之,任人殴打也不还手。如此一来,大家也不好老是同他过不去,只好陆续搬走,这便是季葱见城西民家罕至的缘故。又因为常年堆积了不少畜牲的皮毛粪便,气味也是难闻,冒险者更别说了,轻易没有来这里的。
季葱听了,不禁为马师皇唏嘘不已,可是末了她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婆婆,既然那周祖谦知道那女子是红绡妓,又怎么先来说个曹子建洛水之事?”
高婆婆闻听此言,脸色立时变了,却道:“原来这简单的事,小姑娘家也是知道蹊跷的,偏我那儿子傻傻不知世事,落得如此下场。”
季葱心知必是高婆婆已知其中缘由,正想听她细说,却见马师皇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