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航,熟悉,但从来没有见过的侄子,今日竟然看到了。
当年蓝心湄走入杨家的时候,沈航这个人已经过世多年了,说起来的时候,杨建设的大姑依然唏嘘不已,这沈航,却正是杨建设大姑的嫡亲长孙。
隐隐约约只知道,沈航曾经是那个在加持镇沈家这个大家族最有希望和前途的孩子,但他当年竟然卷入了一群地痞流氓的争斗,最终死於非命,具体事情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家人只在那次轰动了整个西京省的大案件通报中知道了这情况,而且那时候,连沈航的尸首都没有见着,大姑和大姑父只能对着县上下达下来的通知暗自流泪。无论谁也不肯相信这样老实肯上进的孩子会是什么黑社会成员。大姑的大儿子杨建设的大表哥最终因为自己孩子的无辜死亡而郁郁而终,那年蓝心湄和杨建设结婚的第三天,就接到了杨建设大姑父传达过来的这个令人心碎的消息,那年,杨建设的大表哥,沈航的父亲,还不到五十岁。
如今的沈航,正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口中的蓝心湄小姐却是他将来正正经经的小婶儿。
蓝心湄还唯恐自己想岔了,若这人只是和大姑的孙子同名同姓,那就笑话了。
蓝心湄便问了一句:“你是本地人?”
“是啊,但不是县城的,我就住在离县城五十多里的加持镇。”
“你多大了?”
“今年二十岁了”沈航回答后,笑着问蓝心湄:“我比你大几岁呢,你该叫我哥哥。”
这话是逗趣,蓝心湄当然不会去管自己的侄子叫哥哥,也不理他,却问道:“你认识杨建设吗?”
“杨建设,谁呀?”沈航一愣,随即笑起来:“原来你在汉水县有认识的人啊,怎么不早说,叫杨建设的,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呢,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
“汉水河那边”蓝心湄朝北方指了指,“姓杨的好像是个大家族。”
“是呢,我奶奶就是那里土生土长的人呢,哦,她也姓杨。”
这就对了,蓝心湄心道。
见蓝心湄不语,只笑眯眯的看着他,沈航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对劲儿,左摸摸右看看,上上下下没有不妥的地方,就是头发也丝毫不乱,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笑个什么劲儿。
“好了,我还没有吃饭呢,沈经理要不要一起?”
餐厅人多口杂,蓝心湄也不愿过多的说什么,找到了沈航,要找杨建设还不容易?只现在还不是时机罢了。
沈航一听蓝心湄如此说,忙道:“是我疏忽了,蓝小姐,今天我请客,这餐厅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但都是我们汉水县的特色,您放心的尝试尝试。”
蓝心湄笑道:“那感情好,我还从来没有尝过汉水县的特色菜肴呢!”
沈航对蓝心湄的态度不仅是讨好,还有一种探寻的意思,蓝心湄看他犹犹豫豫的神色,就道:“既然沈经理做东,我也不客气,还请沈经理帮我点一些咱们本地的家常菜来试试吧。”
“好,好好”沈航急忙答应下来,朝着一边站着的一个服务员一招手,那服务员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恭敬的半鞠躬的问:“沈经理有什么吩咐?”
沈航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说道:“给这位蓝小姐上咱们这里的特色菜,叫厨子们做的仔细些。”
那服务员急忙应了下来,转身拉开靠近窗户的一处布帘,对蓝心湄道:“蓝小姐,对不起,咱们这里没有包厢,您将就一下。”
蓝心湄看那地方倒也僻静,就朝那服务员点点头,迈步走了过去。
那服务员看到自己的经理对自己赞赏的目光,感觉身子骨都轻了四两。
蓝心湄坐下,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沈航道:“沈经理还有什么事情?”
沈航有些尴尬的一笑,蓝心湄道:“坐下说吧。”
沈航果然侧坐在蓝心湄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先不说自己想的事情,却道:“您也别叫我沈经理沈经理的,我听着别扭,要不,您就叫我沈航,如何?”
蓝心湄一笑,道:“好吧,你说,什么事情。”
沈航起身朝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才低声问蓝心湄:“不知道蓝小姐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有没有遇到那些人?”
“汉水七雄?”蓝心湄料想他也没有什么事情,要问的话,就是这个。
蓝心湄摇摇头道:“没有,我走的快,到朋友家里去了,还真没有遇着。”
“哦,”沈航有些疑惑又有些说不上来的表情,却连声说道:“没遇上就好,没遇上就好,这顿饭就当我向你赔罪罢。”语气就有些淡漠了。
“难道你还希望我遇到那些坏人?”蓝心湄有些不解。
“不是,那怎么会,我,我不是那么想的。”沈航有些语无伦次起来,眼神也开始飘忽。
蓝心湄有些好奇,这人怎么这样子,难道还希望我有个什么事情不成?
沈航没有问出什么结果,也没有心思陪着蓝心湄用饭,说了声告罪,饭菜上桌的时候,起身离开了。
蓝心湄也不在意,敞开了肚皮饱餐一顿之后,就回到大堂服务台,询问有没有代售火车票,服务员说没有,要想买火车票只有要到火车站去才行,好在火车站并不是很远,还很热心的给蓝心湄指明了方位。
蓝心湄想了想,就问有没有电话可用,服务员回答说:“我们经理办公室有一台,您可以去问问。”
正好看到那沈航如同幽灵一般的胡乱转悠,蓝心湄问他可不可以用一用电话,他神不在焉的点点头,指了指腰带上的钥匙串。
见他没有为自己取下来的意思,蓝心湄毫不客气的就从他的身上拽了下来,看的旁边服务台坐着的几个服务员目瞪口呆。
经理室很好找,蓝心湄打开门,从凌乱的桌子上找到了一部老旧的手摇式电话机。
好不容易接通了姚家村鸡场办公室的电话,却是一个女人接的,问蓝心湄找谁,蓝心湄就说找蓝祖成,那女人说兰总不在,蓝心湄又说那我找姚爱国吧,那女人的声音离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带着质问语气问道:“你是谁?找他干什么?!”
蓝心湄记得姚爱国爱人不是这样的说话声音,那这个陌生的女人是谁?一听自己找姚爱国,那语气完全就变了,刚好就听见那边有人问了一句:“谁的电话?”
那女人就有些怒气的道:“找你的,是个女的!”
“哦?找我的?”姚爱国接过女人丢过来的话筒,喂了一句。
蓝心湄就道:“姚叔叔,是我,蓝心湄。”
“梅子呀,你在哪里?”姚爱国问了一句,也不等蓝心湄回答,接着道“你爸爸都急死了,你的通知书早都下来了,九月二号报道,你快回来吧。”
“通知书?录取通知书?”蓝心湄急忙问:“姚叔叔,我爸呢?”
“这不刚走,中州那边有点儿事情,还非得让你爸过去,对了,好像你妈妈这一段时候身子不大好,你看这事儿都赶到一块儿了。”
“好,我知道了,我明后天就回来,再见,姚叔叔。”
“好吧,你快点儿回家啊,你爸妈都急死了。”那头姚爱国又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蓝心湄说完就挂了电话。
蓝心湄惦念着母亲的身体,想还是快些回家的好,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今天下午或者晚上的火车票了,正要扭身出去,却见那沈航双眼无神的正呆呆站在自己的身后。
这情景几乎把蓝心湄吓了一跳,对着沈航直嚷嚷:“你这人怎么这样,悄没声息的站在别人身后,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道不知道?!”
沈航没有理蓝心湄,只自语道:“死定了,这次死定了。”
蓝心湄问:“什么死定了?!”
“我死定了,你不知道?问什么问!啊?!”沈航听到有人接话,有些神经质的尖叫了起来。
蓝心湄伸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好好说话,什么死定了?!”这语气怎么听怎么都是长辈在教训晚辈了。
沈航似乎被这一记耳光打懵了,半天才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回过神来:“你,你,你干嘛打我?”
“我问你什么死定了?!”蓝心湄不理他的话茬,质问道。
“那,那些人,马上就会整死我的。”沈航有些木木的说:“他们逼着我跟他们干事,我不愿意,当初那郑波说过,要是我能帮他把你弄到手,他们就给我时间让我再好好的考虑考虑,而且无论我答应不答应都不会为难我,结果,我,我一时出于好心,又,又放了你,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蓝心湄点点头,说:“怪不得你当初帮那家伙叫开我的房门呢,好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我告诉你,你不用太担心了,那些人估计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啊?!”听到蓝心湄的话,沈航的眼睛一亮,仿佛瞬间死灰复燃一般,急急地说道:“你莫哄我,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蓝心湄绷着脸说:“你看我哪一点是和你开玩笑了?我告诉你,不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知道那些人以后不会出现在汉水县城了!”
“不出现在汉水县城,难道,难道他们到乡下去了?啊!那我岂不是连累了我家里的人了吗?这可怎么办呀?”竟然抱着蓝心湄的肩膀摇晃了起来。
“你这人,真是榆木脑袋,怎么就爬上了汉水县宾馆经理的宝座?”蓝心湄抬手打掉紧握自己肩膀的沈航的那双白嫩细腻的手掌,平静的说:“你看着我的眼睛。”
沈航果然低头看蓝心湄的眼睛,蓝心湄接着说道:“我说他们不会找你的麻烦,就是说他们以后不会在汉水县的任何地方出现了,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希望的火焰点燃了,沈航的眼睛亮了起来,眼珠也能够转动一下下了:“蓝心湄小姐,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怎么会骗你,这是我亲耳听到的,那个叫郑波的说他们要到南方去,那里是广阔天地。”蓝心湄当然不能说实情,只好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沈航哈哈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越开心,那声音简直是直冲云霄般的豪放。
有服务员显然也是听到了这笑声,在经理室门口一露头,急忙就缩了回去。
蓝心湄也不阻拦他,任由他开怀大笑,甚至笑出眼泪来。
这是一种最好的感情宣泄,也许,也是最美好最放肆的时刻。
蓝心湄听他的笑声渐渐的低了下来,十分肯定的又对他说了一句:“你不用怀疑,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了。”
说完,推开沈航,快步走了出去。
紧赶慢赶的去买了回去的车票,却只有第二天早晨六点十分发往西京的一趟列车最早。第二天五点钟,蓝心湄就办了退房手续,悄然离开了汉水县城。
她本来想去看看杨建设的,这样一来就没有了时间,妈妈身体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还得赶紧回去,反正杨建设就在这里出生,成长,跑不了的。
临走的时候,蓝心湄写了一个电话,让服务员转交个沈航,说以后常联系。
汽笛长鸣,在西京市中转倒了一趟车后,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蓝心湄走出了洛水市的站台。
回家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