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认为观看者不应该出声,这是对下棋者的尊重,也是一个旁观者的道德基准。我觉得无所谓,这本来就是已经干退休了闲得慌的老头,他们来这里多数是为消遣时间,大家开心就好。也不排除高手,比如这个面部表情的老头,大家都纷纷发表自己见解时候,他都一直盯着棋盘不语。据说在这里所有的人一起和他对弈,十局下来,能胜他一句就不错了。
我认真地看着这位家伙,感觉很面熟,在脑海里努力挣扎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是谁。第二天的微光子学课上,才知道原来下棋的高手是“楼梯递减老师”。在街边下棋和在课堂上讲课,老师判若两人。和学生一起,老师讲着高深的知识,说一句话断了半句,常显得肺活量不足。和退休的老头在一起,说话粗得像工地上的师傅,而且霸气外露,很少断断续续。这主要是因为他在下棋的时候说的最多的是“我日他大爷的”和“我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他连“啊”字都要单独断句。这是较为真实的他吧,在科研上,在学生面前,要文明用语,还得专业用语,在街边,是一些出了下棋再没有别的关系的棋友,甚至相互之间都不知道名字,没有形象可说。
得知“楼梯递减老师”也常去下棋后,我开始有些许顾虑,担心他说我不务正业。但去了两次之后,感觉他没有注意到我,那应该是不认识的。在大课室里上课,相互之间的接触很少,老师不认识学生是及其正常的。消除了顾虑,能发挥了最好的水平,开始十几盘下来,我还是只能赢了一局。老师离开的时候站了起来,说:“你还得练习练习啊。”关键的不是他说的话,是他说话的时候竟然笑了笑,不管他是得意的笑还是鄙视的笑,他竟然笑了,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脸上的第二个表情,我内心复杂地忘了我输了十几盘棋。
第二次和老师下棋是在一个夜晚,那时候我拉着陈广龙陪我来的。街灯暗黄,来的人不多,起初是两位老头在下,一盘棋结束后,赢的那位得意地扬长而去,败的那位心里不爽,要跟我下,赢我的话,就可以稍微扬眉吐气。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愿意和我下的,因为输了会很没面子,赢了也不值得炫耀。
输的这位老头平时话最多,不管谁下棋,都要在旁边指指点点,说得头头是道,可轮到他上阵,他技不如人显得尤其明显,典型的纸上谈兵。我不怎么喜欢他,有一次我要求和他对弈,他不屑一顾,说我得长点年纪才找他。这次逮住了机会,绝不放过。一连五局,我杀得他片甲不留。第五局结束,我得意忘形,哈哈大笑,拒绝再和他较量下去,说这样太没意思了。他羞愤得无可奈何。陈广龙静静地观看每盘棋。我把棋盘一转,要求和陈广龙下。我赢了他两盘,过程总是觉得力不从心,赢的时候觉得有些侥幸。可最后我用在溜冰场那儿的口气跟陈广龙说:“没意思。”那口气拽像孤独的高手,可悲的是我就菜鸟一个。
摆好第三盘棋,“阶梯递减老师”骑着凤凰牌的老自行车过来,看到他来了,我阻止准备开局的陈广龙,说:“你暂时不是和我一个水平的,我先和他下几局吧。”
我的战况依旧惨淡。老师很有风度地说:“你要不要让他来几局?”
几局下来,他们竟然不分胜负。我看得目瞪口呆,原来我的侥幸是广龙故意让我。后来听程广龙说,他老爸曾经拿过他们省的象棋比赛第三名,同班同学的父母都逼着孩子去学习钢琴时,他老爸带着他带街边去下棋,他们为此还赢得了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