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已深,山上的枫叶早已落尽,院子里的梅花花香四溢,始终未有志远哥哥的消息。初冬飘雪,寒意袭人,这日的林府却是喜气洋溢。显眼的地方都挂了大红的绸缎,贴了大红的囍字。这一日,正是寒香出嫁的日子。
凤冠霞帔早已穿上身,天微亮,特意加派来服侍寒香梳妆的丫鬟们早已帮寒香细心梳妆妥当。端坐梳妆台前的寒香端望着青铜镜里的自己,明眸细眉,粉鼻朱唇,胭脂水粉让自己原本就清秀的脸庞更加的鲜艳起来。寒香轻抚着衣服上金色丝线绣出的凤凰图案,这是三夫人和静香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嫁衣,父亲虽然为自己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好让自己到了端木府不至于让人小瞧了去,只是这一身精细的嫁衣裳更让寒香心中温热。一直想离开,今日当真要离开,寒香的心里又有许多的不舍。打开梳妆台上的梳妆盒,取出那方志远哥哥出征前留给自己的锦盒,轻轻打开,“吾亲珍重”的字样依旧清晰有力,这枚梅花簪子,寒香从没戴过,握在手中,玉质的簪子有些冰凉。寒香把簪子递给身后的丫鬟:“帮我把这枚簪子戴上吧。”
“这枚簪子太素净了,不适合今日的气氛,要么姑娘先收着,以后平常日子再戴吧。”加派来替寒香打扮的丫鬟细心解释。
“给我吧。”小竹接过簪子来,仔细的拿下原本戴好的凤冠,将梅花簪子细致的插好,方才把凤冠重新佩戴整齐。自家小姐的心思,小竹当然能明白。
一切准备妥当,跪别了父亲,各房夫人,寒香对着东南方向深深的磕了一个头,母亲的坟便是在那个方向,希望母亲九泉之下也能看到女儿出嫁。到了出门的时辰,盖上了红头巾,寒香便由着喜娘搀扶着上了花轿。一切的喧闹声,锣鼓声,鞭炮声,都被红头巾隔挡在了外面,寒香心里明白,往后的日子天堂也好,地狱也罢,都将由自己去努力,好好的过下去。过去的种种纠结纷扰,便从此忘了吧。
许多的繁冗礼节,许多的喧哗,盖着头巾的寒香任由身边的人搀扶着按他们的提示行了礼。一番热闹过后,寒香觉得有些疲惫,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了哪里。只知道现在已坐在了床边,还好父亲让自己带了贴身的丫鬟小竹。
“小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小竹悄悄的走到寒香身边轻轻掀开一点点头巾递了一小块糕点到寒香面前,寒香接过糕点,轻笑道:“还好带着你在身边,不然我就算饿死了也没人知道。”
“小姐都嫁人了还说笑呢,小姐对我就像亲姐姐,我只怕小姐嫁人了不带着我呢。”小竹的心里真心的觉得小姐温婉善良,难得的好主子。
寒香确实是饿了,吃了一块点心,仍觉得还饿,小竹又递了一块点心给寒香,又悄声的跟寒香描述起端木府里的情景:“我原先以为咱们林大将军府那可是极尽豪华的,这个端木府,我今天撇见的可比林府还要再奢华三分呢。”
寒香边吃,边听着。
“小姐现在在的园子叫‘沁香院’,因为小姐的名字带了香字,端木老爷特意腾出了带‘香’字的沁香院给小姐今后住的。”
“你也不过今天刚来,怎么知道这些?”两块糕点下肚略有饱意的寒香略有疑惑。
“端木老爷分了四个丫鬟四个老妈子四个小厮一共一十二个人到沁香园来,我是先前跟丫鬟们打听来的这些。”小竹边说边递了帕子给寒香,“别让新郎官儿看到你嘴边儿还有点心屑。”
寒香接过帕子轻轻的擦拭了唇边,小竹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凌风少爷虽有五房妻妾,除了正室是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再有就是小姐你了。”说到这里,小竹压低了声音凑到寒香耳边,“我听说其他几房妾室,都是连夜用小轿子从偏门抬进来的呢。”
“哦?”寒香有些疑惑,正欲细问,听见门外有声音。
“二少爷!”好像是丫鬟们在向二少爷请安。
“你们都下去吧。”端木凌风的声音传了进来。
“诶呀,凌风少爷来了,我得先下去了。”小竹连忙收了托盘疾步走开,临走又不忘叮嘱,“小姐,你好生着点儿啊。”
寒香的心里陡然有些乱。直到刚才,寒香纵然万千思虑,都不过是寒香自己在心里做的打算。现在自己要和这个男人单独相处,在这洞房花烛夜,寒香又想起了些什么,心跳得更快了。
小竹已经请安出去了,门也又被关上,屋子里有些安静。寒香有些忐忑不安,头上戴的凤冠越发的觉得重了,头埋得更低了。忽然头巾边缘一双绯红鞋面映入眼帘。寒香不由得握紧了衣襟。
“那么紧张做什么?”凌风的声音低沉柔和,“我也不会吃了你的。”
头巾下的寒香紧咬着唇,并没有作声,还在扯着衣襟乱想的时候,端木凌风冷不防掀开了寒香的头巾。寒香吓了一跳,握着双拳在胸前,下巴微微的埋在双拳之间,戒备万分的看着眼前的端木凌风。
眼前的寒香虽有些惊吓,但是柳眉粉鼻,朱唇微启,肤若凝脂,指若削葱,眉眼之间一股平常女子不多见的高雅气质自然流露。端木凌风还是看呆住了片刻,最让端木凌风眼痴的便是眼前的寒香,竟像极了青儿。
寒香看着有些发呆的端木凌风,面容清秀俊朗,看着一股痞气,却又不似真的痞里痞气。两眼深邃的眼神好像多看便会掉落进去似的。
端木凌风片刻又回过神来,脱下帽子放在桌边,露出绯红色发带束着的一头黑发,又看看蜷坐在床边的寒香,走到寒香身边坐下。寒香越发的紧张。
“你在害怕什么?”端木凌风的语气温和柔软,边说边伸出双手到寒香脸边,寒香往后缩了缩,又觉得太抵触好像又不大好,十分犹豫。
“我只是帮你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戴了一天不累吗?”端木凌风边说,边继续伸手帮寒香解开头上戴了一天的早已觉得沉甸甸的凤冠来。寒香有些羞怯,一抹绯红爬上两颊。
端木凌风一边解凤冠又一边说道:“我有好几房妻室,男女的事情,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
寒香听了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单独和端木凌风如此近距离的坐着仍还是有些羞怯,紧咬着唇未肯多说话。端木凌风拿下凤冠来,看见寒香头上插着的梅花簪子,有些好奇,轻轻拿了下来细看,有些不解的说道:“这枚簪子虽精致素雅,不过配今日的打扮,这枚簪子也太过素净了吧。”
寒香听闻,仿佛心里的秘密被人发现似的,一下夺过端木凌风手里的簪子藏在袖筒里,低着头不说话。端木凌风也是随口一说,看见寒香如此反应倒是摸不着头脑,笑着摇摇头起身坐到桌边:“寒香姑娘倒是很特别。”
端木凌风径自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又换了一副痞气姿态,叹气说道:“洞房花烛夜,寒香姑娘不乐意,那就过来陪我喝酒吧。”回头看见寒香还坐在床边,坏坏的说道,“你不过来,我就要过去咯!”
寒香听见了立即起身磨着步子坐到了桌边来。端木凌风看见寒香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自斟自饮一杯,脸上的神色端正起来,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边淡淡的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娶你么?”
寒香抬眼望着端木凌风。
“你太像一个人了。”又是一杯一饮而尽。
“王雯青嘛!”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寒香冷不防说出端木凌风心中的名字来,端木凌风倒是吃了一惊。不过随即又自嘲的笑了一声:“应该是从我父亲那里知道的吧。”
仿佛有些忧伤,又夹杂着一些气愤,端木凌风又自斟自饮一杯,几杯酒下肚似乎有了些醉意。放下酒杯,端木凌风扳过寒香的下巴仔细端详,寒香想抗拒又觉得既已成亲,过份抗拒也不好,只好垂着眼睑任由他去。
“看着我。”端木凌风的语气坚定,由于靠得近,寒香都能闻见端木凌风呼出的酒气来。
“端木公子......”寒香仍垂着眼睑。
“以后叫我凌风!”端木凌风的语气不容商量。寒香抬眼望向端木凌风。端木凌风的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一眼难望穿。
“弱水三千。”端木凌风有些神伤,没有继续说下去,拿起酒杯继续自斟自饮。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句话致远哥哥曾今对寒香说过。寒香看看眼前的端木凌风如此情深,再想起他早已妻妾成群又有些想不透,“你既有独饮一瓢的心气,为何如今又妻妾成群?”
已有三四分醉意的端木凌风,睁睁的看了看寒香,打开酒壶盖子,将酒壶里所剩无几的酒一饮而尽,起身说道:“不是青儿,娶一个和娶十个又有什么区别!”说完走到床边倒下来便睡了。
寒香有些错愕,轻脚走到床边看了看,确是睡着了。俊朗的脸庞眉头微锁,一脸的忧伤。寒香也不曾想到旁人眼里妻妾成群风流成性的端木凌风会是这样一个痴情的男子,心中有些不忍,帮他拉了被子盖上。
盖好被子,寒香这才有机会仔细看看周围。褐红色的雕花大床,挂着红色帐幔,龙凤呈祥的绣花图案秀美无比。屋子里的东西都喜庆华丽,旁边的香案上两根喜烛已燃了一半,牙色的玉质香炉香烟袅袅。寒香坐在桌边拿出藏在袖子里的梅花簪子,烛光照着月白色的梅花簪子反射出柔和的光来。寒香心里默念致远哥哥的名字,不知道远在西北的致远哥哥现在怎样了,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已经出嫁了吧。夜深,寒香只觉得眼睛有些沉重,握着簪子,不知不觉伏在桌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