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认识周青鸾的车,韩成志和王群就更熟悉了,看见了那辆黑色的CR-V时三人便迎了上去。
而派出所这边负责的是副所长牛俊,就是和安乐眉来眼去,坚持亲自给安乐做笔录的那位,虽然同属警察系统,牛俊以前还真没见过周青鸾——平海实在是太大了点,周青鸾的工作时间也短了些。
不过他来之前就知道了周青鸾正往这边赶,所以一见车上下来位气势逼人的美女,而且安乐和两个刑警队的刑警都往前迎去,便猜出这位八成就是周青鸾,也不再装腔作势指导工作了,随便交代了一句也凑了上去。
“周姐,真麻烦您了,这么晚还折腾一趟。”安乐笑着道,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安乐不认为自己和周青鸾已经熟到不用说谢谢的程度。
周青鸾在同事面前和中午两人独处时判若两人,先和韩王二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才淡淡地对安乐道:“没什么,这本来就是我们人民警察职责所在,你没受伤吧?”说出最后一句时眼中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关切。
周青鸾的关心让安乐感动且羞愧,话说两人从相识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人家周青鸾对他真是没话说,不管是出于同情心还是正义感,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要是安乐还无动于衷的话,那他简直就是个铁石心肠的畜生了。
“我没事,真的!”安乐活动了下手脚向周青鸾展示了一番,“我早说过我很能打的!”他半真半假地道,心中却考虑着跟不跟周青鸾说实话——关于那五十万赔偿款的事,赵丰收能如此痛快地甩出一大笔钱,卖的是周青鸾和她身后的周市长的面子,关于这一点安乐很清楚。
当然,就算没有周青鸾,安乐也肯定要让赵丰收付出代价,只是过程绝对不会这么顺利平和,结果恐怕也不会这么完满。
周青鸾确认了安乐完好无损,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具体案情上。
牛俊趁机凑到周青鸾面前,先是自我介绍,从姓名、职务到年龄、履历和家庭状况,那架势像是接受组织考察似的,周青鸾起初还能保持面无表情,听到后来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打断他,“牛副所长,还是说一说案情吧!”
其实牛俊不是这么没眼力劲的人——千万别小看基层派出所副所长,无论是能力还是权力。
牛俊是赵丰收的人,他这个副所长的位置还是赵丰收帮照的,也正是因为两人的关系,接到赵丰收的电话,请他今晚想办法让所里接到旁头沟的报警时反应“稍稍慢一些”时,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为此还特意和值班的指导员换了班。
这对牛俊不过是件小事,有人问起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车坏了、没油了……顶多就是挨顿批评,可他万万没想到风云突变,赵丰收突然打电话说报警的受害者和周青鸾有关系,现在这事儿被周青鸾盯上了!
哪怕赵丰收信誓旦旦地说已经和受害者达成了谅解,不会为难他,牛俊这心里还是不托底,主要是周青鸾的凶名太著,关系也太硬了,别看大家没有统属关系,周青鸾真要是较真儿,他准备的那些糊弄外界的借口一点用都没有!
他上来就摆出一副汇报工作的姿态,一方面是端正态度,另一方面也是试探,结果还算满意,周青鸾对他不热情,不过也没有刁难的意思,周青鸾听他介绍完案情后的表态也从侧面验证了他的感觉:刑警队只是路过,这件案子还是要按照正常程序由旁头沟派出所这边办理。
牛俊早得了赵丰收传授的机宜,人家把顶雷的都准备好了,他要做的就是“秉公执法”。
说起来“刀三斤”平时对他还是很孝敬的,可大势所趋之下,交情什么的只能放在一边了,赵总和他的“友情”可要深厚得多——他此时的心态和牛魔王简直是如出一辙。
躺在家里呼呼大睡的“刀三斤”稀里糊涂地就成了替死鬼,也不能说他无辜,这场火的确不关他的事,可他做过的比这也好不到哪去。
至此这场纵火案算是基本告一段落,韩成志和王群离去,安乐的嘴跟抹了蜜似的,感激感谢感动的话说了一箩筐,反正是惠而不贵,多多益善。
周青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表演,警车都跑得看不见影了,安乐还在依依不舍地挥手。
“过了啊!”周青鸾把安乐的手拍掉,“真假!”
安乐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呵呵笑道:“我还考虑给你们刑警队送锦旗呢,多组织点人,在门口怎么也得站上一个小时,谁拉也不动!”
周青鸾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家都让人烧了,还有心情贫嘴,你的心也够大的!”
安乐耸肩苦笑,“反正都这样了,苦中作乐呗!我现在就算以泪洗面,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生活也总要继续……”
周青鸾忍不住抿唇微笑,和安乐打交道总是能让她感到轻松开心,而安乐表现出的坚强乐观也让她放下了担着的心:父亲涉嫌杀人才刚刚被捕,家又被焚毁,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换个神经稍微脆弱点的恐怕要崩溃了吧?
安乐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大男孩而已。
说话间,旁头沟派出所的工作也扫完尾,牛俊来请示周青鸾是否还有指示:“根据嫌疑人王二柱的交代,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纵火,目的是为了震慑不愿接受拆迁方案的住户。”
王二柱是牛魔王的大名。
“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周青鸾虽然在安乐打给她电话听说了这场火很可能与暴力拆迁有关,可听到事实果真如此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面如寒霜,“他们就不怕闹出人命吗?”
牛俊仔细观察着周青鸾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应该是看准了房子里没人才下的手……”一见周青鸾皱眉,立刻变了语气,义正言辞地道:“当然,暴力拆迁这种行为本身就是极其恶劣的,主使者必须严惩!”
他倒不是想为“刀三斤”开脱,可是他必须搞清楚周青鸾的态度,而且也要给周青鸾提个醒:“刀三斤”不算啥,可他背后的开放商势力不小,房地产这潭水太混了,这里面涉及了太多的利益关系,牛俊不信周青鸾对此一无所知。
周青鸾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目光游移的牛俊,淡淡地问道:“开发商是谁?”
牛俊暗挑拇指,不愧是市长千金,自己稍稍透露点口风就马上抓住了关键点,他咳了一声道:“负责拆迁的是海豪公司,负责人名叫金海豪,外号刀三斤……”顿了下,压低声音道:“开发方是东城集团!”
“东城集团?!”周青鸾面色一凝,难怪牛俊话里话外都把矛头指向纵火案的主使者“刀三斤”,有意地将开发商和拆迁公司割开——这两者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不明白?原来开发旁头沟的是东城集团。
周青鸾扫了眼安乐,后者面色平静没有任何的异常,周青鸾轻轻咬了下嘴唇:要是告诉安乐东城集团的老板正是唐思琪的老爸唐敬之,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其实周青鸾更想知道的是唐思琪如果得知自己父亲把安乐家给烧了,会有什么反应……
当然,唐敬之很可能并不知情,一个集团公司的老板不可能事事亲躬,但是说到底发生这种事,作为东城集团的掌舵人,唐敬之有无法推脱的责任。
周青鸾略一沉吟,对牛俊微微点了点头:“我同意牛所长的意见,也请你转告相关人士,水火无情……”她抬手指向摇摇欲坠的安家客栈,意味深长地道:“稍有不慎可是会引火烧身的!”
牛俊连连点头称是,大冷天里额头见汗,连安乐都听懂了周青鸾话里的警告意味,他又岂会听不出来?周青鸾不光是要借他的口给东城集团那边传话,也是在敲打他呢。
东城集团开发旁头沟,不可能不与当地的派出所打交道,而周青鸾显然认为他先前拖延出警与东城集团有关。
牛俊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东城集团在所里的确有人,但不是他牛俊,他这副职人家看不上!
给唐敬之提个醒,替安乐尽量争取补偿,这已经是周青鸾能做到的极致了,她很清楚:这个案子查到“刀三斤”也就算到头了。
牛俊等人收队离开,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情绪低落的周青鸾默默地看着安家客栈墙上烈火烧炙后留下的痕迹,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歉意地对安乐道:“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你能来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安乐诚恳地道,天地良心,这句话绝对没有一丁点的虚伪:你要是不来赵丰收能乖乖给哥们儿五十万吗?
安乐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周姐,有件事我……”
“乐乐!这位阿姨是谁啊?”胡小狸珠玉落盘似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周青鸾转身就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小萝莉站在自己面前,眼中登时射出惊喜之色,“哇!好可爱的姑娘!”
胡小狸伸手抓住了安乐的手,依靠着他的大腿,俏脸紧绷,瞪着周青鸾的眼神里流露出丝丝敌意。
安乐连忙给周青鸾介绍,听说胡小狸是安乐收养的孤儿,又是别有一番感触,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唐思琪的话,“他是个好人”唐思琪笃定的声音在周青鸾的心底回荡。
随后又介绍了石不破和吴老板,都是按照之前警察登记时的说辞,龙少白看着一副花花公子样,面对周青鸾时也不知是为她的美貌所摄还是天性害羞腼腆,一张如玉白脸涨得如红布也似,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是慕名前来……”
周青鸾怔了下,笑着对安乐道:“你们安家客栈这么有名吗?可惜龙先生要失望了,安家客栈看样子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营业了。”其实她觉得这安家客栈经此一劫再加上旁头沟拆迁在即,很可能就要成为历史了。
不等安乐开口,龙少白已经坚定无比地道:“不!安家客栈不会倒下!”
周青鸾面色古怪地“哦”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龙少白才是安家客栈的老板呢,询问地扫了眼安乐。
安乐嘴角抽动了一下,指了指脑袋,意思是这家伙脑袋有点拎不清。
周青鸾眼中露出恍然的神色,看着龙少白就的眼神就有些惋惜,心想瞧着挺好个人真是可惜了……
和胡小狸、石不破等人说话时,周青鸾完全如普通朋友般,谈笑无忌,态度亲近,看来她的冷酷高傲只是在工作或者面对陌生人时的姿态。
尤其是对胡小狸,周青鸾显然是极为喜爱的,话说回来洋娃娃似的胡小狸的确走到哪里都颇受欢迎。
“告诉姐姐,你的理想是什么?长大了以后想做什么?”周青鸾蹲在胡小狸的面前,笑意盈盈地问道。
胡小狸眼珠一转,大声道:“我长大了要嫁给乐乐!做乐乐的老婆!”
胡小狸稚嫩的童音在冬日的夜空里传出老远,不说周青鸾等人,就连尚未散去那几个低声谈论的邻居也一下子没了声音。
安乐脚下一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哪怕胡小狸说要毁灭地球也不至于让他这么震惊,这都哪跟哪啊?安乐心下叫苦,不知道的还不把我当成变态呀?哥们儿在周青鸾眼里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
石不破、吴老板和龙少白的表情也都极为精彩,石不破还偷偷朝胡小狸晃了晃大拇指,真不愧是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的九尾狐族:随便抓个妖怪问一问它的理想,估计十有八九都是修成正果,得脱轮回,有谁会把嫁给人类作为毕生宏愿的?
见多识广、心理素质超强周大警官也懵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这个,你还太小,不应该考虑这种事……”
就算不提胡小狸现在的年龄,她和安乐相差了整整八岁呢,不过……自己和安乐好像也差了五岁呢,周青鸾不知怎地竟想到了自己的身上,心头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慌乱。
“我比你祖……”胡小狸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小,闻言登时火冒三丈,安乐手疾眼快地捂住了胡小狸的嘴,狠狠地瞪着她,耳语道:“你再不闭嘴我就罚你吃一个月的紫荆草!”
胡小狸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不说话了,紫荆草对九尾狐族就是不折不扣的毒药,不至于致命,却能消减修为,当初胡小狸走火入魔便是以紫荆草消除了大半修为方始得救,连吃一个月的话,估计胡小狸连人形都不能幻化了。
饶是以安乐的圆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尴尬难堪的气氛,幸好这时有人帮了他的忙,“你是安乐吗?”
安乐回头,就见一个裹着件破旧军大衣的矮胖汉子朝自己笑着,“真的是小乐啊!这都多少年没见了,这火……伤了你没有?”
“我是安乐,劳您挂念,我没事,您是?”安乐客气道,打量来人:四十上下的样子,紫膛脸盘,蒜鼻环眼,似乎有些面善。
中年汉子先是笑着朝周青鸾点头致意,道:“你不记得我了啊?我是前街的何明亮啊,我家开熟食店的,你小时候常去给你爸买下酒菜……”
安乐眼前一亮,“何叔啊,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每次您都给我只卤凤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