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是什么样？”杨菁问张世贤。
“就那样，一本一本的。”看到杨菁还是一点疑惑，他解释不清，“我给你取来。”
“哎，一本一本，都给大伯吗？”杨菁赶紧提示。
“那我给爹说一声。”张世贤赶紧大喊起来，自从那天得了父母夸奖，他现在底气很足：“爹，把帐都取来，咱们在这里分分，别把咱的也给大伯了。”
他转头低声给杨菁说：“拿过来你就知道了。”
屋里人大都没有主意，张世贤这么说，也没人反对，张世发更是个吃货，没脑子，他出去，领着下人搬来账目。
光是这两年的，就好厚一摞。帐房先生也跟来了，杨菁还是第一次见他，看着倒是挺憨厚的。小张村的账目，很快就挑出了几本来，杨菁翻了一下，一半的租子都没收到。
张世发很高兴，拿着账本傻乐：“大伯自己要账去，他这下没道理要爹爹给他钱了。”
杨菁看到一个写着“上王庄”的账本，知道这是让严家骗去的那片地的，就打开看了一眼。和小张村的一样，也是一半都没收。上王离山不远，这块地和那个小山包，全是张家的，山包上有个瀑布，无论旱涝，从来没断过，这片地就是因为水足，收成很好，很稳定。
“为何这么多的租子，都不收呢？”张世贤不识字，看着杨菁翻看账本，他也一本正经地蹲在她旁边，杨菁低声问他，他一愣，扭头就把原话撂出来。
“江管家说，这些人家，要么没钱，要么不好惹——”柴氏解释。
“那我们为啥还要把地继续给他种？”没人回答杨菁，甚至没人怀疑她这么小，问出这么有难度的问题。
这一家人，全都是米虫，光吃不干，脑子都变糨糊了。杨菁细细的小眉毛皱起来，据她这些天观察，张家的事情，全靠管家忙乎，这个管家，人也不怎样。想也是啊，碰上这么一家人，管家也不会好到哪里的，没人监督啊。
杨菁盘算了一晚上，第二天，正穿了衣服，洗漱好了，准备去婆婆那里，就听到客厅有人说话，张家大老爷来了。
“什么？你让我去收？”他绝对没见过弟弟这种活宝，眼珠子都能掉出来，不过，张大老爷翻看了一下账本，脸上还涌出喜色，他原本很发愁，不知该怎么从二房手里，要出这么些年的收入，他千算万算，没想到二房和严家结了亲，严老爷子是致休了，但他的威风还有，尤其，严家的老大，还是个五品的太守，他不过一个平头百姓，用银子买通一两个官员，怎比的人家亲家就是官儿呢？
“你把我的账本，都给我。”张大老爷大声说。
“哦，好的，大哥。”张二老爷很听话，扭头就吩咐下人喊帐房。黄先生昨天已经开始清理，张大老爷回去叫了人来，抬了一大箱子过去。
杨菁昨天和张世贤玩的时候，教了他好久，今天，这个小家伙跑去找他父母，杨菁看见了，赶紧迈步紧跟了过去。
“爹，小张村的租子大伯家去收，咱家的就不收了？”张世贤站得笔直，一副小大人样。
“这不好收。”二老爷还是那种窝囊样儿，杨菁恨不能踹他几脚。
“当时差点把老爷打死。”雷氏赶紧说道。她是佃户的女儿，肯定知道佃户抗租的手段。
“别的家，逼人太甚，难免会抗租，咱们家，租子并不重，收成又好，凭啥还抗租啊？”杨菁问，这俩都不答。
“爹，你把帐分了吧，谁要回来归谁，我小，跟你俩过，咱们分四成，大哥和二哥各三成，你看好不好？”张世贤说得很清楚，杨菁心里赞叹：孺子可教也，昨天还怕他说不清，看来自己多虑了。
“那咱们谁去要啊？”雷氏惶恐地问。
“娘你别怕。”张世贤低声给父母说了几句，二老爷频频点头，雷氏则抬眼定定看着儿子，把张世贤都看得害怕了，她才忽然一伸手保住儿子：“我的好宝儿，你太能行了，娘可是有依靠了。”
二老爷和雷氏激动了好半天，商量着按照儿子说的办法来。
张家大老爷，拿到账本，马上派人出去催租。他家来到这里，才三四天的光景，竟然已经拉拢了几个街上的混混，这些人平时不务正业，最爱做这种催租要债的没本买卖。
杨菁看到老大这么雷厉风行，心里感慨万千，虽然这家伙粗陋俗气让人厌烦，但他的拼搏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还有，能力也有些的。两兄弟怎么说还是一个爹生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呢？
这帐也不是好要的，但凡赖了账的人，就是不打算还的，那几个混混到了小张村，被打得一头疙瘩跑了回来。
张家第二次去人，出了重金叫来一个有功夫的，才几天时间，杨菁都怀疑他们早就备好了。
听说小张村领头抗租的，被打趴下了，一些胆小的开始交租，老大家住的东跨院，支起了桌子，帐房一本正经坐在那里，算盘打得劈啪响，一筐一筐的铜钱抬进屋去。二房的孩子看了热闹，回家学说，一家人人眼红不已。
租子收了一天，第二天忽然一个人也没来，二房这边还奇怪呢，大房那个武师带着那群混混又出发了。这时，西张的村头，就陆续走来一些陌生的农人，他们就像是打短工的那样，在村里转悠，西张村的人见惯不怪，都没当一回事。最后，人们看出有点不对劲，这些人好像都喜欢张家所在的这条巷子，他们转来转去，就在这里碰了头。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武师也就刚能走到小张村，就听到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来的几十个精壮农人，呼啦啦便涌进了张家。
杨菁和张世贤还在院里玩呢，看到这些人，一时吓傻了，呆呆看了几眼，张世贤这才咧嘴大哭起来：“爹——爹——”
他的哭声唤醒了杨菁，杨菁一把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就往后门跑，她的想法很简单，先保住命再说。
还好那些人并没有打算和她俩这样的小孩子过不去，看守后门的婆子手哆嗦的几乎拉不开门闩，只听得她把门闩弄得咯噔咯噔响，张世贤又怕又气，哭着骂道：“回头让爹把你赶出去！”
这话还真有分量，小木门哗啦就开了。
杨菁虽然没哭，也因为紧张一脸的汗水，用玩脏了的小手一抹，成了大花脸，等到张家院里的喧嚣停下来，下人过来找他们回去时，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比张世贤的情况好。
张家大老爷收的几筐铜钱，又让抢回去了。二房这边，就是坏了一些家具用品，倒是没有大损失。
其实，还是有个大损失的，二老爷被撞了一下，躺床上起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