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出嫁
送走杨好夫妇，杨菁再牵挂的，就是文嬷嬷。
“嬷嬷，你跟我去河东吧，我离不开你。”像文嬷嬷这么要强的人，如果说给她养老，肯定不答应的。
“不了，我已经给老夫人说过，明天就走。”
“嬷嬷，我舍不得你，还想求你跟我一起走，你帮我看着点儿，我才这么大，过去受人欺负了怎么办啊？”杨菁眼泪刷刷的，她可不是装哭，不管自己心智多大，这个小身板，一把都能让人抡一边去，她还是很需要人帮她的。
“这个，我就帮不了你了。”文嬷嬷知道，碰上严家这样的官宦人家，唯恐在外面丢了面子，她对他们还有点威慑力，河东的人家，根本就是土财主，哪里能掂出文嬷嬷的分量？文嬷嬷觉得，自己跟着杨菁过去，非但帮不了孩子，说不定还会添累。
杨菁无论怎么说，文嬷嬷就是不为所动，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嬷嬷，你去京城落脚后，给我捎个信儿，我知道你好好的，也能放下心来。”河东的人，去长安做生意的很多，这个应该不难的。
文嬷嬷感到了杨菁的关心，她心头一热，眼里发酸，赶紧扭过头去，飞快用袖子抹了一下脸，这才转过来对孩子点头，杨菁要嫁的张家，她是知道的。
“你虽然小，嬷嬷看你平时行事，很有章法，想必叮咛你的话，你也能明白。”看杨菁点头，文嬷嬷才继续说道“你嫁过去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儿。这边比那边势大，你婆家还有求于这边，她们一时还不敢惹你。你凡事不可强出头。自己的东西要护好，别人的便宜不要沾。有空，多学学女红，识字也很好，自己有本事，别人也高看你一眼。”
“嗯，嬷嬷！”
杨菁第二天，哭哭啼啼送走文嬷嬷，便被带到严家老三的院里去了，她沐浴更衣，老老实实让人开脸，三天后的晚上，让人穿戴打扮了，坐马车去了黄河边。乘船过河时，天都还黑黑的，杨菁莫名地想到河伯娶亲的故事，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儿发冷，幸好，水路很顺利，不到一时辰就过了河。
又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才碰上那边迎亲的，吹吹打打的唢呐声，还有震耳欲聋的炮仗声，总算营造出了喜庆的气氛。
杨菁要从马车，换上轿子。是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刘妈把她抱过去的。出嫁前一天，严家让陪嫁的人拜见杨菁，这个刘妈就在列。杨菁看陪嫁的人，不是一脸稚气太小，就是怯生生的新人，再就是这位，一脸愣气，黑不溜秋，好容易剩下位老妈子看着顺眼些，杨菁还在她骨碌骨碌转动的眼睛里，觉察到了狡诈的气息。想也能明白，严老太婆怎可能给自己陪嫁好仆人呢？
终于到了张家所在的西张村。杨菁感觉轿子走得很慢，颠地很重，那些轿夫，为了获得打赏，常常这么整治新娘。这时候，娘家的人，常常给轿夫塞几个铜板：“大哥渴了，买茶喝吧。”轿子马上就平平稳稳了。
可惜，现在没人为杨菁做这些。
有些家里穷，打赏不起轿夫，新娘子常常靠角落坐，轿子偏沉，轿夫颠轿时吃重不起，也老老实实不敢胡来。
可惜了杨菁，既没人帮她打赏，自己体重又太轻，被轿夫颠地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能吐出来。
偏偏她的嫁妆多，两家人为了显摆，在西张村转了一大圈，这才落了轿。
张家是西张村最有钱的，杨菁隔着红盖头，都能看到自己要进的这个大门，比旁边的都巍峨。
在喜娘的搀扶下，她小心地跳过火盆，走进张家。
婚礼的现场，在张家的大院里。
小新郎牵着红绸的那一端，带着杨菁走到一对铺着锦缎垫子的蒲团前面。唢呐正在吹奏“大欢喜”，一曲终了，司仪这才亮开嗓子，高声喊起仪程。
“一拜天地——，跪——，拜——，起——”
“二拜高堂——，跪——拜——起——”
“夫妻对拜——，跪——拜——起——”
“礼成——，送入洞房——”
喜娘搀着杨菁，让人拥着，进了新房。杨菁在床上坐了，新郎拿着秤杆，挑起她头上的盖头。
杨菁被颠得苍白的脸色，都让脂粉盖住了，只有黑溜溜的大眼，看着眼前带着软脚幞头、穿着大红长衫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对杨菁印象不错，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你且在这里坐会，我还要出去。”
“你去吧，我没事。”
周围站的大人，见小孩子说话老成，都笑。
等到那些人都出去了，杨菁的陪嫁一个个东倒西歪，站也没有站样，坐也没有坐样，杨菁指着那个奸诈的老妈子：“卫大娘，你是班头，替我管好其他人。”卫大娘掌管她嫁妆箱子的钥匙。
卫大娘立刻来了精神，让她给杨菁当陪嫁，她一百个不愿意，但自己得罪了秋姑姑，被她在老夫人跟前进了谗言，给发配出来，没想到，在这里能当上头儿。她眼珠子一转，心里立刻喜滋滋的：主子才七岁，什么都不懂，自己掌钥匙，又当了头儿，这嫁妆都够人吃一辈子了，今后，哼哼，她的日子，说不定比在严家还好过。
陪嫁的下人，一共八个，俩个老妈子，四个小丫鬟，还有两个是男的，车夫兼轿夫，在外院没进来。进来的六个人，卫大娘很轻松就可以搞定。
张家一个三十来岁的年青女人，陪着严三夫人和严家的几个姑姑，来到新房外面的客厅。“严夫人，乡下茶饭简陋，还请多多包涵。”
“不妨事！”严三夫人很矜持。
“哦，这几位是孩子的姑姑了？都请坐，请坐。”杨菁怀疑这些姑姑都是充数的，她听严香说，严老太婆的两个女儿，都随了丈夫到了任上，不可能为她赶过来，但那么大的严家，没来什么亲戚，这会让人怀疑。几个姑姑也很矜持，除了点头微笑，很少说话。
菜上齐了，张家主妇过来，恭敬地给严三夫人敬酒。这边的风俗，严三夫人拒绝喝酒，带着杨菁回家，婚事就算告吹，杨菁可以相见，张家的主妇，这时的姿态肯定很低。
“哎呀，严夫人不愧是大户人家的，风采真好！”严三夫人很大方地仰头喝酒，张家的人不住声地喝彩，杨菁明白，逢迎的成分居多，外面喧哗了好一阵子，那些人才随着说话声出去了。
本来，严三夫人可以让人给新娘这边送点吃的，让新娘垫垫肚子，可这严三夫人，哪有心疼杨菁的心思，若不是张家的陪客在旁，她都会抱怨起来。这桌菜，太咸，太油腻，实在不好吃，最后上了几个家常菜，辣的很，点心，很硬，太甜，没有一个可口的。
吃过饭，严三夫人借口赶路，就要告辞回去，张家人热情留宿，严三夫人婉言拒绝。
“咱这路途远，三天回门也免了，省得这么年纪这么小，来回奔波，吃不胖都跑瘦了。”农村人以健壮为美，杨菁在她们看来，太瘦弱，严三夫人的话，她们深以为然。
女方客人离开，其他客人，就有告辞回去的，外院的男客人，有人没了顾忌，放开了喝酒，没多久就醉醺醺的，大喊大叫的声音，杨菁在新房都听得见。
新郎终于重新回到新房。
“你吃饭了没有？我给端点心去。”幸好喜娘来的及时，一把拉住了新郎，因为他们都太小，要过几年才圆房，这会儿就不喝合卺酒，等他们到了年龄，在圆房仪式上进行。但他们这时候，要同桌吃一次饭，表示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要一心一意过日子。
杨菁很奇怪这边的风俗，娘家人都走了，才弄这些仪式的？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可以安慰饥肠辘辘的小肚肚了。
吃过饭，新郎笑嘻嘻地望着杨菁：“园子里的蟠桃熟了，咱们去吃吧？”
“等一下，我要换衣服。”杨菁也不敢让自己表现太过成熟，立刻笑着答应，她热极了，趁机脱下那身红彤彤的嫁衣，小丫鬟冰儿虽然胆怯，但还算机灵，她拿铜盆出去，让人端了清水，照顾杨菁洗去脸上的脂粉。
两人走到门口，遇到一个中年妇女：“我的小祖宗，今天可不行。”她一把拉住了新郎。
“那我能和她翻交绳不？”新郎还是想着玩儿。
“行的，抓五子、翻交绳都可以，只要是在屋里。”
两人在那里玩儿，冰儿帮忙打扇，卫大娘指挥着丫鬟婆子，把嫁妆收进来。然后，跟着张家的管事娘子，安排了她们几个的住处。杨菁一边玩儿，一边听着她们的动静。
好容易熬到吃了晚饭，杨菁一行，都乏困至极，卫大娘安排冰儿值夜，自己先溜走了。
杨菁坐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新郎张春贤看见了，和她告别：“我明天再找你玩儿。”
“那你去哪儿睡？”最小的丫鬟四雪才十岁，傻乎乎地问。
“我跟娘睡。”张春贤说的很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