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大夫诊断后,昊承才知道思娴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大夫说,怀孕初期是很容易流产的,尤其不能受到刺激和惊吓。思娴的出血正是惊吓所致,好在只是轻度,她平时身子调养得也好,胎儿还是保住了。
昊承松了一口气,惊喜地望着思娴一笑。屋子里的丫鬟下人都纷纷道喜。思娴的心中一扫刚才的阴霾,被这喜讯带来的幸福所填满。
图敏更是松了一口气。趁着大夫开药叮嘱,一屋子人手忙脚乱地伺候思娴之际,他退出房间,在后院找到阿祁,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臭骂。
“你呀你呀,你知不知道你这回闯了祸,你……”图敏故意用很严重的口气说。
“阿玛,你不要吓我,到底怎么样嘛?不至于真要偿命吧。”阿祁胆颤心惊地问。
“不至于?”图敏气呼呼地瞪着他:“那我告诉你,还真就差点出了人命。福晋已经有了身孕,受到这种惊吓,肚里的小王爷……”
阿祁顿时全身软化站不稳了,若源费了好大力气才艰难地把他扶住,一边安慰着:“没事没事,不是说差点么?”
“对啊,”阿祁又活了过来,“阿玛,差点就是没事,孩子没有掉,是不是?”
“孩子要是掉了,我还能在这里教训你?你这条小命都不保了。”
阿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真是上天保佑。”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上天哪是保佑你啊。各路神明保佑的也是小王爷。”图敏戳着他脑袋说。
“还没生下来,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小王爷?”
“还说这种话!”图敏朝他一吼。
“都没事了你还凶我干什么嘛?”
“你以为这就没事了?你害福晋险些流产,你以为可以逃得了处分吗?我告诉过你多少遍,平时不要太放肆太忘形。都十二岁了,还一点规矩都不懂。王爷对你客气点,格格对你客气点,你就忘乎所以、肆无忌惮了是吗?爱玩玩,爱闹闹,一点不知约束收敛,我就知道你早晚会闯祸。你如果秉性不改就离开王府去和爷爷奶奶生活吧。反正你妹妹也在那。”图敏正是想借这次的事情教训一下阿祁,不能再和若源这样没上没下、没尊没卑、没有规矩、没有分寸地胡闹了。以前当他年幼单纯,没有严加管束,但他现在也稍大了些,有些事不能不懂了。下人毕竟是下人,主仆之间再亲近也有一道界限。他对昊承就从来不敢逾越那道阶级之界,而阿祁对若源,脑子里却根本没有界限的观念。他在与她的相处中,完全逾越了自己的身份。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阿祁脸色一惨:“你要赶我走?”
若源再也听不下去了:“图叔,有这么严重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怪阿祁。这件事他有什么责任,你教训他不如直接教训我……”
“奴才不敢,”图敏急忙俯身抱拳,“格格言重了。这件事是阿祁的错。”
“他有什么错!你说他放肆不懂规矩,无非因为他跟我玩在一起。那么他忘形等于我忘形,他不懂规矩等于我不懂规矩,你骂他等于在骂我。你把他赶走,等于是我无形中把他赶走。本来这件事就没有阿祁一点责任,你这样训斥他,就是训斥给我看的,是吗?”
图敏惶恐地一跪:“奴才该死。不应当着格格的面说这些话,让格格误会。”
若源无奈地把他扶了起来:“好了,当不当着我的面,你都不能说。不要再责备阿祁,更不准把他送走。我造成的意外,我去面对,有什么处分我也一人承担。我现在就去恭喜他们,再向福晋请罪。”说完,就直往思娴房间而去了。
思娴毕竟动了胎气,身子有一点虚弱,躺在床上抓着昊承的手睡着了。昊承静静地坐在她床边陪着她。因为她需要静养,所以屋里忙进忙出的一些下人也都退场了,只剩下琴依和顾嬷嬷还在边上侍候。
看到若源走进屋来,顾嬷嬷的脸色很不好看,生怕她还会伤害思娴似的,声音充满戒备:“格格,福晋在休息,你要做什么?她肚子里可还有王爷的孩子呢。”
“我知道啊,我不就是来恭喜的吗?”若源走到昊承面前,看到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嘴角弯起一抹极淡的苦笑:““恭喜阿玛了。这回,你是要做真正的阿玛了。”
昊承愣了愣,轻轻地拿开思娴的手站了起来,走到若源面前,认真地说:““我一直都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阿玛啊。”
“是吗,”带着落寞的微笑,若源摇了摇头,“可你知道,这不一样的嘛。人家都说血脉相连、骨肉天性,那种天性是亲骨肉间才有的亲情。别人的小孩,再怎么亲,也不会有那份最自然的牵扯。”
“若源……”
“恨我吗?”
“嗯?”昊承一愣。
“我害你差点失去自己的孩子。”
昊承温和地笑了笑,凝视着她,轻声地、充满感情地说了一句:“我有你啊。”
这轻轻的四个字,对若源却有着千斤重的意义。她的眼眶湿润起来,声音不觉间低哑几分:“那你要责罚我吗?”
“什么责罚,没这么严重啊,傻丫头。”
“那阿祁呢?”
“他?他被你追杀得已经够可怜了,我还去罚他干什么?”
她望着他笑了。
此刻,若源的眼眶热了,思娴的心却冷了。刚才若源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她这一来,把她所有的幸福感瞬间敲得支离破碎。那句“我有你啊”最是伤她的心。昊承的意思是不是说,即使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无所谓,他只要有那个义女就够了?他只要那个和他没有血缘的领养的女儿,也不在乎自己真正的骨肉?她曾说过不会再去挑战若源在他心里的地位,但是现在,她加上一个他们的孩子,仍然没有办法拉拢一点他的心吗?这种严重失衡的爱怎能不叫她心寒心伤、又气又恨?
若源回去的时候,看到阿祁正在她房间外等她。一见到她,阿祁就急忙迎上去问:“怎么样怎么样,王爷有没有说什么?福晋有没有说什么?我会不会被责罚?”
若源也不说话,只是在石阶上坐下,双手抱着一膝,静静地望着天边一弯冷月发呆。
阿祁见她这样,更着急了:“你倒是说话嘛。是不是我真的会被赶出去啊?”
“放心,什么事都没有,”若源缓缓地开口,“一件意外有什么好怪罪的啊。有我在没人能赶你出去。”
“那福晋好不好啊?她……”阿祁还想说下去,但见到若源一副怅望夜空神思游离的样子,也随着她的情绪安静下来,坐到她身边:“你干吗呢,魔女变回淑女了?”
“魔女,”若源低低一笑,“是啊,我好像是真着了心魔。阿祁,我们相处好几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啊?”
“啊,你终于发现自己的本性了。”
“我要你认真地告诉我。”
“哎哟,声音好深沉呀。是不是王爷责备你了,所以你在这做自我反省?那也应该去对着墙壁啊。月亮这么美好的东西,可不能让你怀着罪恶的心态……”
阿祁的戏谑随着若源突然转过头来的正视而停止,他怔怔地看着她,挠了挠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啊?你……挺好的……真的……”
“是吗,”若源黯然地低下头,“可你知道吗,刚才我去看福晋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念头,我还真希望那个孩子没了呢。尤其是听到阿玛说那句他有我,我是多么希望,他一辈子都只有我!你看,我是不是很坏很邪恶呢?”
“这个……”阿祁顿了顿,安慰地说:“我可以理解。你是不想别的小孩来跟你抢夺父爱,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常情?”若源无奈地笑了起来:“但愿是吧。”
阿祁看到她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充满困惑。不过是长了一岁,为什么她看上去似乎变了很多?原本和他一样的天性开朗,一样的没心没肺,他也长了一岁,但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而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像个藏了心事的少女,眉宇间添了一份多愁善感的韵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