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思娴就对昊承说了一番不得不说的话。
“额娘临走前,要我劝劝你。”
“劝我什么?”
“劝你稍加注意一点自己的行为。”
“我的行为?”昊承一怔:“我的行为哪里有问题吗?”
“你一直都这么优秀,今天以前我也从没想过你的行为会出什么差错,”她认真地注视着他:“但是,今天看到你和若源在花园里的那一幕,作为妻子,我想我有责任警醒你一句,即使你们的心再亲近,举止上是不是也该保持一点礼仪之内距离呢?”
昊承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思娴继续不徐不疾地说道:“若源她,已经十四岁了吧。十四岁的年纪,说大当然不大,说小却也不能算小孩子了。等到十五岁及笄,意味着她可以出嫁了。我知道你是舍不得这么早把她嫁出去的,但你不能不意识到她已经长成的事实。你们之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那样毫不避嫌、过于亲昵的举止行为,你不怕会引来什么不堪的言论吗?毕竟,你们不是亲生父女啊!”
“你在说些什么,”昊承只觉得莫名其妙:“虽然她只是我的义女,但全府上下谁不知道我是把她当亲女儿看的。这份感情至清至纯,需要避什么嫌?如果说这样会引来什么不堪的言论,那也是有人脑子里先存在着不堪的思想。”
一番忠言却成了思想不堪,思娴心里不能不气闷:“不管是有思想还是没思想,好思想还是坏思想,只要是长了眼睛的,谁都能看得到今天你们举止间的暧昧。”
“什么?”昊承大大的一震,眼睛直直地瞪视着思娴:“你说什么,暧昧?你疯了,居然会把这个词用在我跟她之间。我今天是因为分开二十天后见到她很开心,所以忘形了一下。这样就能被你说成暧昧。你的思想未免也太……”
“龌龊?”思娴冷冷地接口:“你是这个意思吗?”
昊承转头沉默。
“那我告诉你,不是我龌龊,而是我的脑子里还有世俗人伦。你要真觉得龌龊,那龌龊的也是这上千年传下来的礼教。它让我不得不忠言逆耳,即使知道你会不高兴,也要对你说出这番话。”
昊承见她把冠冕堂皇的礼教都搬出来了,不想再与她争辩,只留下一句话:“我不想再听你的忠言。”说完,便愤愤地离开了屋子。
于是,本来是个小别胜新婚的温情夜晚就这样以不欢而散收场。
昊承确实很生气,尤其是当他听到“暧昧”那个让人震惊的词。但那一刻,他心里的恐慌多过生气,所以他过多的表现生气来掩饰恐慌。至于那份恐慌从何而来,他现在实在无法去静心细想。
他一个人来到书房里,看书、写字,但过了好久,心情还是没有办法平复。所以,他去找了琴依。
琴依见他这么晚还过来她房间,先是惊讶,然后是不安,但是她不可能拒绝他进门。
“我想喝酒。”他一进门就说。
“这么晚了,你应该去休息。福晋……”
“我想喝酒,”他再次重复,“我知道你这儿有。”是的,他知道她房间里有酒的。以前,他总是喜欢和她在一起,一边小酌一边谈心。
琴依只好走到柜子前拿出一壶酒,给他倒了一杯,柔声地问:“怎么了?”
昊承吞下一杯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把思娴今晚对她说的那些话告诉了琴依。然而,琴依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福晋并没有说错啊。”
“什么?你也……”
“就从她说的礼教上讲,男女授受不亲是千古礼训。格格长大了,你和她两个人,就不只是父和女,也是男人和女人……”
“女人?”昊承不禁轻笑起来:“她才多大啊。在我眼里,她还是以前那个孩子啊。”
“不要说在你眼里,现在的问题就是在大家眼里,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也不相信,你心里对她一点转变都没有,还是完全把她当做那个八岁的孩子。因为,你曾经说过看到她成长你有感慨、有冲击。”琴依一字一句,说得慢条斯理。
“是的,我……我知道她在长大。她的身体在长大,她的心智也在长大。可那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她的长大,我就要跟她保持距离吗?”
“你也说了心智。那么,从情感上讲,福晋说的‘暧昧’也并没有完全冤枉你们。”
昊承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簌地站起身盯着她:“我跟若源什么感情,就算她不了解,你也不了解吗?你怎么还会说这种话!”
“你不用激动。正是因为我了解,所以,你们当局者迷,我旁观者清。”
“什么意思,你清楚什么?”
“我清楚的是,随着她的成长,你渐渐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个故人的影子。你自己都不会发觉,你有时看她的眼神里有一种着迷,一种怀念,一种寂寞,一种寥落。所以不要说你单纯就是把她当做个孩子,当个女儿。那不是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眼神。也不要说你那样爱她宠她,只为道义为了弥补,而这里面,没有一点的移情作用......”
“你是怎么知道的,只有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过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昊承一脸的骇然。
她淡然一笑:“你最喜欢的花是兰花,你作画,画的最多的也是兰。你还会经常盯着室内的那盆吊兰出神,眼神那么渺远惆怅,难道不是因为与兰有关的某个人吗?所以,真爱一个人,心和眼都会在他身上。没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他震动地看着她:“琴依……”
琴依继续说着:“你们的这层没有血缘的父女关系,夹杂着复杂的情感,若不设防,是很危险的。你先不设防,那么若源也可能不设防。你相不相信,女孩子在她这个年龄,与她接触最亲密的一个异性会对她造成很深的影响。至于是什么影响,没有人可以预料。”
这几句话,让昊承整个人都悚然一惊:“不会的,怎么可能……”他又喝了一杯酒,烦恼地用手撑着脑袋:“我的心都叫你们搞乱了。本来,我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想到这一层去的。你为什么会了解得这么多,看得这么深入呢?”
因为爱得深入,所以看得深入,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真的很晚了,你该回去了,”琴依心忧地说,“你跟福晋分开大半个月,她很想你的。别让她等着,快回去陪她吧。”
“你赶我走?我跟你也分开了大半个月,你不想我吗?”
“我……”琴依低了低头,神情带着几分慌乱、几分纠结、几分娇羞:“我不能想你。”
但是,再复杂的心情也不能掩盖住一个女子在别后相聚的情人面前的似水柔情。昊承抬头凝视着她,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是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了怀里。
“为什么不能?你怕什么?”
“我……”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唇就温柔地贴上了她的唇。
琴依知道她应该推开他,她知道应该劝他回自己的房里去。但是,任凭理智怎样挣扎,她就是没有力量推开,没有力量抗拒……
那一夜,就成了他和她的小别胜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