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士府回来后,昊承烦恼地徘徊在自家院子里,真是一筹莫展。
“王爷,你真的打算让若源小姐留在学士府了吗?”图敏不禁问道。
“当然不是,”昊承立即摇头,“今天你也看到了傅征对她的态度,我怎么放心把若源留在那里。那个孩子啊,性格倔强起来是比她娘还厉害。她敢顶撞傅征一次,就敢顶撞第二次、第三次,再多顶撞几次,我怕她那条小命就不保了。”
“那……那该怎么办呢?”图敏也忧心忡忡起来,“我看那个傅大人也不是真的想要这个外孙女,就是存心是要跟你为难嘛。我们今天大可以跟他拼了。战场上千军万马的阵仗都见过了,还会怕他们几个吗?”
“别傻了,”昊承苦笑:“现在不是在战场,我们可以对敌人肆意挥刀。傅征位高权重,不是好惹的。我们不能再跟他硬来。外孙女也是孙女,也是血缘之亲,所以这件事说出去他还是可以理直气壮的。今天我们‘大闹’学士府,若他要追究起来,还可以去刑部告我们呢。”说着,叹了一声:“若源一定也是不想看到因为她而引起这样的纷争,才说了留下。”他的耳边回响起她的那句悄悄话,“我会逃走的”,不禁一笑。他知道那个孩子年纪虽小,却一向敢想敢做。她说了要逃走,就一定会想尽办法逃走吧。但是,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她逃跑成功来投奔他吧。就算她逃来了他这里,傅征一样可以把人要回去,然后他再去学士府“大闹”吗?那这事有没有个完了?一定要想个办法才好!昊承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况且在离开学士府前,听到傅征说要好好管教管教若源,谁知道会是怎么个“管教”法,若源此刻是不是正在接受“管教”。一想到这个,他就忧心如焚了。
昊承千思万想了一个晚上,只想到一个办法。第二天早上,他进宫去见了皇上。
在御书房里,昊承对皇上下跪行礼后却没有站起来。皇上看到他一脸凝重的神情,疑惑地问:“你来见朕,是有什么事吗?”
昊承低着头回话说:“臣知道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繁忙,但臣实在万般无奈,才会为了一点私事相求皇上,恳请皇上作主。”
皇上亲和地笑了笑:“不用说得这么严重,你有什么苦恼之处,不管公事私事,都可以向朕说说。你是朕的侄儿嘛,能帮的朕一定帮你。先起来吧。”在诸多宗室子弟里,他对这个侄儿可是别有几分喜欢和欣赏的。
“谢皇上。”昊承叩首起身,恳求地望着皇上:“臣记得,六天前臣随福将军远征归来面圣,皇上对几位将领一一行赏。但是臣什么都没有得到。”
皇上眉头一蹙:“昊承,朕可没有忽略你啊。当日是你不要任何赏赐,你说你不想用手足兄弟的性命来换恩宠。朕理解你的心情,尊重了你的意思。你现在却要来怪朕冷遇了你吗?”
“臣绝无此意,”昊承惶恐地一抱拳,眼神里带着无奈,“臣只是想问皇上,如果臣现在想要那份赏赐,皇上还愿意给吗?”
皇上一怔,有点意外这个一向对名利不甚看重的侄儿居然会主动向他请赏,心里好奇起来。
“你想要什么?”
“臣想要的东西珍贵无比。”
皇帝一笑:“哈,再珍贵的东西还有朕给不起的吗?你只管说。”
“臣想要的东西,只要皇上的一个成全,就能得到。”
“哦?”皇上更加好奇了,想到他之前说的“私事”、“作主”,就自认为猜到了,微笑着说:“能让你这么珍视的东西,想必不是俗物。朕看你也不缺什么,唯独缺的就是一位福晋。其实朕早就想给你赐婚了。说吧,看中了哪家的千金,朕指给你便是。”
“啊?”昊承一愣,慌忙摇头:“不,不是的。臣向皇上要的赏赐,是‘信义’。”
“什么?”皇上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跟朕要什么?信义?”
“是,”昊承肯定地一点头:“臣请皇上赐臣信义。”
皇上疑惑了。功名利禄、奇珍异宝、红颜美女,他都能赐,但是这个虚幻的“信义”,他要如何赐?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朕求信义,”皇上觉得很新鲜,“那你告诉朕,这个信义,要朕怎个赐法?”
“回皇上,很简单的。其实皇上不用赏给臣一个女人,只要赏给臣一个女儿,就算赐臣信义了。”
皇上越听越糊涂:“朕不明白。赏女人给那些有功的战将倒是常有的事,这赏女儿朕倒是头回听到。”
“是这样的,皇上,您还记得臣向您提过的那位殉职的参领苏允吗?”
皇上点点头:“朕记得,不就是你那个生死之交、手足兄弟吗?朕也听福将军提过此人。听说他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勇不可当,立下不少军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他能活着回来,可以得到提拔和重用。但是,你提议要朕给他一个将军的追封,确实不妥。追封这样的殊荣,大清自开国以来,极少赐予一个汉人。”
“臣明白。臣现在不是为他求封号,而是……”昊承又深深一揖,诚诚恳恳地述说:“苏允殉职以后,他的妻子也在几天前追随他而去了,临终前将八岁的女儿托付于臣。苏允是为保护臣而死,臣照顾他的遗孤义不容辞。臣只想尽心尽力抚养遗孤,告慰亡友在天之灵。然而,这份心愿却也难以实现。”
“为何?”
“因为傅大人不肯成全。”
皇上一头雾水:“傅征?他与这件事有什么干系?”
“皇上不知,苏允的妻子正是傅大人家的三小姐书兰,所以那遗孤苏若源也就是傅大人的外孙女。”
“哦?”皇上微微一惊:“这么说来,这个苏允还是朕的妹婿了。”
“是。”昊承点头。傅征的大女儿书韵是宫里的韵贵妃,所以说起来苏允确实算是皇上的妹婿。
“朕好像记得,那个书兰不是许给你了吗?后来不知道你们两家因为什么取消了婚约。你娶了洛家的女儿,所以,傅征就把他的三女儿嫁给一个汉人军官了?”
“不是的,其实他们两人的婚事并不是傅大人做的主。书兰当时嫁给苏允时,苏允还不是参领,只是个区区骁骑校。所以,他们的婚事完全违背了傅大人的意愿,甚至到现在都是傅大人心中不平的羞辱。这当中有许多曲折,说来话长,臣不想耽搁皇上的时间,就不多提了。”
皇上明白地一点头:“嗯……朕能想象,以傅征的性格,当时一定气昏了吧。不过,你告诉朕这些,跟你想要的‘信义’有关吗?”
“是,有关。”昊承继续说下去:“现在傅征以苏若源的外祖父名义把若源带去了学士府,让臣失去了这个抚孤的机会。书兰临终前声声嘱咐,要臣亲自把若源带大。她怕傅大人放不下当年之怨不会善待这个外孙女。事实上,臣昨天确实在学士府见到傅大人对那孩子动粗。臣不能忍受。既然答应了人家的托付,如果不能做到,就是失信。苏允为臣而死,臣却连他的遗孤都不能照顾好,就是不义。常言道,人无信不立。皇上,您认为一个无信无义之人,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所以,臣请皇上成全,赐臣这份信义,让臣有脸存活于世。”昊承说完,跪在皇上面前激动地磕下头去。
皇上将他扶起,若有所思地在书房里走了一圈,望着昊承道:“朕明白了你的意思。说实话,看你如此心切,朕很欣赏你对信义的这份重视。不过,你让朕有点为难。你是朕的侄儿,但傅征也是朕的丈人。何况,祖父照顾自己的亲外孙天经地义,朕要用什么理由叫他把孩子让给你一个外人带呢?”
“皇上,若源不想待在他那里,他是强行带走她的。他不会照顾好她!”昊承情急地喊。
“那你去与他谈啊。”
“没有用的。他对臣的敌意很明显,因为臣当年的悔婚。昨天在学士府臣已经和他有过一次正面冲突。傅大人是朝中老臣,深得皇上倚重,又是臣的长辈,臣不想也不敢再把冲突扩大,无奈至极这才来向皇上相求。”
“这……”皇上也头疼起来,思索片刻后说:“你既然开口跟朕请了这份赏,朕就不会不给你。朕不忍见你如此苦恼,更不要你做个不信不义之人。这样吧,你想把那孩子当女儿照顾是吗?朕可以作主,让她给你当个义女,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领养她了。”
昊承一听大喜,忙抚袖谢恩:“谢皇上!那傅大人……”
“朕来跟他说。朕现在就把他们宣进宫里来,当面解决,如何?”
“他们?”
皇上笑了笑:“对,朕也要见见那个女孩。毕竟她是这件事的中心人物,怎么可以不在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