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矶山莫愁湖茅屋中,水姬静静地坐着,一眨不眨地看着身前平躺的沈离的脸。
那是一张没有生机的脸,面部股肉已经有些僵硬,鼻息间已无呼吸,但双目仍然圆睁。在那扩大的瞳孔中,依稀可以看到石矶山的轮廓。
水姬的手轻轻抚过沈离的脸庞,停留在他的心胸处。在哪里,有一颗十窍之心仍然顽强地在搏动,只是频率很低,低到很旁人很难有感觉。
“山魂!”水姬一头秀发无风自动,她的目光掠过天际搏斗的巨龟与四灵,又投向前方,仿佛穿透一切挡阻般,看到那山脚下的木问天。
一股厚重的气息在山谷中凝聚,带来一顿旋风,凝成一个巨大的人影,那人影渐渐缩小,变成一个壮实的大汉。大汉一出现,目光便落在沈离身上。
“我需要一个字。”水姬收回目光,看着沈离,轻声道。
山魂点点头,突然将手插入胸腔,原本凝聚得宛如真人一般的身体,变得飘渺起来。随着他手指的插入,胸腔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其胸腔内有四个古文字在沉浮。
他脸上闪过痛苦之色,随着手掌的抽出,破开的胸腔闭合,厚实的手掌中,多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古字。这个字完全由光茫组成,其内隐隐传出鼓钟和鸣之声,散发着一股祥和圣洁的气息。
随着山魂的手掌一送,这团光芒朝着水姬飘去,落于一只摊开的纤手之中。
“你不用担心,凡事皆有因果。终有一天,他会将你完全唤醒,而不是像如今引来众多麻烦。”水姬将纤手朝沈离心胸按去,又顺手抚过他的双眼,那一团光芒缓缓融入他的肌肤,化成一股磅礴生机,滋润着体内枯竭的器官。
“我知道,但我提心他过不了这一关。”山魂的声音也如他的气息般,低沉而厚重。
沈离的身体泛着微弱的光芒,但这光芒转瞬变得强烈刺眼,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形成一个光茧。水姬的目光丝毫没有受到光芒的影响,专注地看着沈离,看着他僵硬的身躯渐渐变得柔缓。
水姬的目光这才移开,落在山魂的身上。
“他会过去的,我相信他。”水姬微微一笑,再度朝山魂伸出一手:“再给我一字。”
“你想出手?不行,你不能出手!”山魂瞳孔一缩,身影一僵,连退数步。
“给我!”水姬声音仍然轻柔,但话中却有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山魂脸色数变,终是不情不愿,再度给出一字,这一字的拿出,让他的根基大损,再也无法凝成实体,化成一个虚影,轻飘飘地立在水姬面前。
“正是我不能出手,才需要这一字!”水姬凝视着手指,山魂给出的那一字,化成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在她右手食指上回旋缠绕。
山魂神色不豫,似有话要说,但见到水姬衣袖一挥,他神情复杂地望了水姬一眼,消失于山谷之中。
凝望着莫愁湖,水姬平静的神色终有了变化,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手指虚扣,一阵轻柔的琴声在山谷中回荡……
而在山脚下,木问天一脸阴鸷,凝望着石矶山,护山大阵的强大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四灵图上裂痕遍布,破损不堪。占居四灵图四个方面,贡献着精血的木家人也已换了几批。所幸那石矶山上幻化的巨龟,此时也是淡得若隐若现。
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天来,不少人陆续赶到,其中有不少摹道师,摹道师三大世家甚至派来了三位五品摹道师。这些赶来的人中,有洗心境,也有知昧境,还有两名开罘境,这些人都在静静观望。
石矶山附近的空气变得压抑沉闷。
一切的一切,让木问天的心情十分恶劣,石矶山生灵他不意外,这原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却不知被何人透露出去,原本该是静悄悄的事变得热闹起来。
“那布阵之人,到底为何人?这断脊山之所以成灵,莫非不是与我的布置有关?而是另有人算计?不管怎样,不能让一切脱离掌控。那算计之人,必死!”木问天心中杀机翻腾,默默注视着那越来越薄的五色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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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在变淡,大阵要被破了!”远方的一处山头,孟文中神色恭谨地跟随在黎道元身后,凝望着石矶山,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天。
“攻破?凭那四灵图,还攻不破这归藏大阵,只不过是大阵无人主持,灵气不继罢了。”黎道元淡淡地道:“我倒要看看,这太卜楚在这座山上弄了什么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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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很快过去,新的黎明很快到来。东方天际渐渐出现一抹鱼肚白,接着一道瞩光投射入山谷。昏睡了四天的沈离,幽幽醒转。沈离睁开双目,望着尉蓝的天空。那里,有一片白云,被风轻轻地推送着飞来。
“这是幻觉吗?我没有死?”沈离注视着那片白云,迷茫的神色渐渐清醒,只觉浑身软弱无力。接着,他看到身边白裙如雪的水姬。
“水姬,你一点都没变,仍是那样的美。”沈离凝视着那张无暇的面孔,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使她的身影显得十分梦幻:“这不是在做梦吧?”
“傻瓜,这不是梦,你没有死。这才过去四天而已,我又怎会有改变。”水姬微微一笑。
“四天?可是我觉得像是过去了四年那样的长久。”沈离支着手臂,试图站立起来。但又浑身一软,眼前一黑,回过神来时,已落入一个温香软玉的怀抱中,却是水姬在一旁搂着他。
“水姬……”闻着水姬身上传来的阵阵清香,沈离只觉得像是一场梦。如果真是一场梦,他希望这个梦永远做下去。水姬这个神秘的女子,带给他的永远是宁静祥和,和她相处,能让他忘却一切烦恼,包括忧伤与恐惧。
“这是去哪?”沈离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力托起,被水姬搂着虚悬在空中,向着山下飞去。
飞行很缓慢,沈离看到树木缓慢地向后退去,感受着阵阵轻风拂面,带来一阵清凉。水姬给了他太多的震惊,此时已有些见怪不怪了。
“带你去杀人。”水姬的话中不带丝毫烟火。
沈离身体轻轻一颤,目光落在水姬的脸上,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不安,下意识地搂紧她,脱口而出地道:“不要去。”
“不会有事。”水姬微微一笑,指着前方,淡淡地道:“很多人!”
沈离顺着水姬的手指望去,目光不由一凝,他看到了木问天仰头望着天际,脸上有着狞笑。他的身后站着一干木家人。而更远处,人影绰绰,整个石矶山被他们包围。
这些人的脸上都有着兴奋之色,这些中有一部分是摹道师,但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看到那强大的护山大阵,不少人相信山中定有着天材地宝。
如今,天际只有一只巨龟,但它的身影正渐渐变淡。五灵图最终没有攻破大阵,但也将它的灵气消耗殆尽。
“吼!”最终,巨龟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化成阵阵清风消失于天际,阻挡木问天的五色结界消散。
但木问天没有动,凝神望着石矶山,其它人也是如此。
石矶山上,水姬宛若凌波仙子,冉冉飘来,还没人看到她的容貌,但她的风姿占据了所有人的心神。
那是一种清丽脱俗的美,不沾丝毫烟火气息,如青山碧水般令人沉迷。那是一种傲视群芳的美,冰清玉洁,带着只可远观的疏离。她原不属于人间,能让人忘却世间的芬芳。
许久,才有人发出一声惊叹,当更多的惊叹声响起时,水姬与沈离已到达山脚,于木问天前方数十丈外悬空静立。
此时,他们的眼中才发现沈离的存在。
木问天瞳孔微缩,凝望着水姬,没有动。若是有人离他再近点,便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能感受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抖。连木问天都不明白,那样一个安静的女子,没有丝毫强者气息透出,为何会让他的心中生出阵阵恐慌,会让他的背脊沁出阵阵冷汗。
他的身后不远方,木文祥却没有感觉到他爷爷的异状,原本对沈离的怨毒。现在又因水姬这等绝色的出现,增添的疯狂的嫉恨。
“曾经被自己追得如丧家之犬的粗胚,怎配得上那样杰出的女人。”木文祥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压抑着嗓音:“爷爷,这次定要杀了他。”
与木文祥有着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的目光从惊艳,到贪婪,最后转化为对沈离的嫉妒,因嫉而生恨。
这些人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开罘境以上的高手,承受着内心一股不知从哪生来的压力,竭力压抑心中的恐慌。
“那女子,很可怕!”远方,孟文中喃喃自语。
“嗯,很可怕。”黎道元神色凝重,打量着水姬,目光落到水姬右手食指,突然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