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你们二人进来荣亲凰府之后,端午身为小姐的侍子兼贴身保镖,几乎时时刻刻都跟在小姐身边;小姐数次危难都是他以身犯险舍命相救。周公子对小姐忠心又温柔,只可惜小姐显然更喜欢端午的英雄气概,对他多有优待,就连昨日你们如此对小姐,她也没怪责端午,依我看,小姐多半会在成亲之后便给端午一个侧夫的名分。”
孟熙听悦夏如此说,却颇不以为然。
“我怎么没觉出小姐待端午有何特别之处?要说英雄气概嘛,你们朝凰这些娘娘腔男子当然是不如我们玄淞男子了。我自来朝凰就奇怪,在这里最招女人爱的男子若在玄淞只会被认为是娈童或者有断袖之癖,是断然不会有女子会倾心于他的,”孟熙说到这里,瞟了一眼悦夏,见她对自己的看法也不甚同意,连连撇嘴,又想起她方才经常提及周明苑,便试探道,“你如此关心周公子,莫非你?”
悦夏先是不明白,莫名其妙地瞪着大眼睛望着孟熙,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不禁失笑:“啊?你在想什么?我这个做侍女的又岂会觊觎主人的男子?难道在你们玄淞,身为仆从可以随便对主子的女人心怀思慕吗?”
孟熙见她如此坦荡,反倒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我绝非此意,姑娘莫怪!我只是……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悦夏心想:这玄淞男子果然行事乖张,实在不是她这个地道的朝凰女子所能理解。而小姐有时候却会表露出对他们的欣赏,悦夏实在不能理解和明白,只能对自己解释小姐天纵英才,性情和行事不拘泥于常理。
“为什么你们朝凰的女子就不能像玄淞和龙圣的女子一样对男人专一点呢?”孟熙问道。
“那玄淞和龙圣的男子为什么不能对女子专一一点?三妻四妾的,真看不惯!”悦夏还嘴道。
孟熙讪笑:“咱们干脆谁也别说谁了!朝凰的女子哪个不是三夫四侍的?”
悦夏不甘示弱:“哎,这你可就错啦,咱们眼前不就有一位情痴——荣亲凰啊!她可是只有一个侧夫呢!”
孟熙一拍脑门:他竟然把独孤莹给忘记了!
“这倒是不假,”孟熙说道,“荣亲凰只有这么一个侧夫,没见还有其他什么男人。”
“唉,我们亲凰啊,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又能干,想要当她夫侍的朝凰男子不知凡几,可惜亲凰的命不好,大半生情路坎坷,走到最后也只有一个汪傅颐陪着她。”悦夏许是困了,说着说着就打了一个哈欠。
“嘿嘿,你才多大,怎么口气像个老婆婆似的?你说咱们亲凰情路坎坷?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坎坷法啊?”孟熙想借机套出点情报,日后他和端午图谋大业或许用得上。
悦夏没理他。
孟熙想道:这朝凰女子就是难伺候,莫非又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她不高兴了?回头一看,却见悦夏的头一点一点,原来她是太困,打起瞌睡来。
悦夏的睡相如小孩子一般天真可爱,孟熙一见之下不由会心一笑,又对她方才种种在他看来较为刁蛮的言辞和行为都不介意了,特意将肩膀挪过去让她靠着。悦夏在睡梦中接受了这个照顾,靠在孟熙结实的肩膀上进入梦乡。
就在此时,桐野别墅琦琳阁的院子里,合欢独自一人仰望烟花绚烂的璀璨夜空,心情无比落寞。
当初他硬是要跟独孤琦来桐野,本来是遵照汪傅颐的吩咐,过来监视小姐的一举一动,时时向他禀报。
然而独孤琦活泼可爱,对待男子温柔又平等,日久天长,合欢对小姐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好感。
可他心里总是记着侧夫老爷的吩咐,忠诚地向他报告独孤琦的一举一动,每报告一次,心中对小姐的愧疚就加深了一分。
昨天和她在陷阱之中,合欢心如鹿撞;回来之后,他脑中又反复出现小姐以身挡在他身前,以免自己被端午那厮所伤,如此翻来覆去,合欢忽然明白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小姐。
然而这份感情一旦明了,他心中却是苦涩万分,只因他十分清楚小姐心中之人或许是李挽澜、周明苑或者端午,却从没将自己放在心上,这份感情,只怕是要错付了。
可他复又想起两个人单独在陷阱中时小姐对他的种种好处,心想:“我除了出身低贱,又有什么地方比那些男子差呢?何以我甄合欢便要处处低人一等呢?荣亲凰可以不计较侧夫老爷的出身,为什么我就不能令小姐芳心相许、忽略我的出身呢?就算小姐的心如同天上的云,它也要有一个飘去的方向吧?我合欢为什么就不能做牵引那云朵的清风呢?”
这时,一只洁白的鸽子忽而飞入合欢手中。他熟练地握住鸽子腿,从上面解下一张小纸条,展开之后,只见上面写道:“其踪。”
其踪其踪,阿琦行踪。
合欢轻声叹息:又是从荣亲凰府汪傅颐处飞来的白鸽。
他们主仆二人以信鸽互通消息,每日皆有,从不间断。
可现在,饱受思念之苦的合欢踌躇半晌,将那纸条在手中搓来揉去,反反复复,手中的纸条很快便被揉搓得褶皱凌乱,破烂不堪。
要不要告诉侧夫老爷?他纠结反覆,难以决定,终于还是先将那纸条团起来,丢尽了抽屉。
翌日,独孤琦侍奉母亲服药。
独孤莹万分痛苦地吃下药丸,赶忙喝了许多糖水。
“哎呀,喝了这个才舒服,这药真是太苦了!”她皱着眉头向女儿抱怨。
“母亲,您怎么像孩子似的。良药苦口利于病,就像朗静姨说的那样,您要是肯好好服药,这病灶也不会如此根深蒂固、难以祛除了。”独孤琦用丝绸手巾帮母亲轻轻拭去嘴边的残余糖水,把手巾递给在旁边伺候的元宝。
元宝跟着端午和孟熙进入荣亲凰府之后,本来在独孤琦身边伺候,但后来独孤莹的病愈来愈重,身边的侍子却都由汪傅颐调教而来,没有可信之人,于是独孤琦便将元宝派了去服侍母亲。
元宝虽然跟着端午和孟熙住在流民窟,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朝凰男孩,性格柔顺乖巧,做事细心周到,因此独孤莹对他很是满意。
这日元宝接过手巾的时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碰到独孤琦手,他白皙的脸庞瞬间红得如同傍晚的彩霞一般。
独孤琦尚未发觉,却被母亲看在眼里。
“哎呦,我们的小元宝可是动了凡心啦。”独孤莹笑道。
“亲凰惯会取笑元宝。”他轻声嗔斥。
“都是我平时纵容你,”独孤莹向女儿笑道,“看看,都学会顶嘴了。”
“亲凰……”元宝羞得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
独孤莹看他那副样子,倒觉得引人发笑,便又逗他:“你若是喜欢小姐,我便做主,待小姐成亲的时候将你纳为小侍,你可愿意?”
元宝羞答答地看着脚面,只是不答话。他知道朝凰的规矩向来讲究喜上加喜,权贵人家的女子素来喜欢在与正夫成亲的时候纳一两房小侍。独孤琦身份尊贵、年轻貌美,待男子又温和平等,他从进府之日便盼望能够如此,可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朝凰流民,生怕小姐看不上自己,因此只能将思慕之情藏于心中,岂知今日被独孤莹当着小姐的面揭了出来,当下面红耳赤,羞得说不出话来。
独孤琦赶忙推辞:“母亲,我与明苑有约定,今生今世情有独钟。”
独孤莹见女儿如此紧张,哈哈大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却如此认真。”
元宝脸上的红霞仍是未褪,那羞涩中的喜悦之情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淡淡的苦涩。
“母亲,孩儿对明苑是认真的,既然承诺只要他一个,不纳侧夫小侍,就一定会做到。”独孤琦地说。
元宝听了这话,忙抓着那手巾,说了句“我去洗洗这巾子”,便跑了出去。
“看看,你伤了他的心呢。”独孤莹轻声叹息道。
独孤琦道:“我既然不愿伤明苑的心,那就只能伤别人的心了。”
“琦儿,你当真不纳侧夫小侍?不要元宝,不要合欢?谁都不要?”独孤莹认真地说。
“不,母亲,除了明苑,我不会要任何其他人。”她坚定地说。
“为娘只怕你苦了自己,”独孤莹担心地说,“明明多情还偏要装作无情,你真是像极了他。”
“母亲,您说我像谁?”独孤琦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