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声独孤琦再熟悉不过,正是李侍菁的声音。
那些侍从听到这声音,都停住了脚步。独孤琦见队伍停住,心中暗叫不好。端午似乎也没料到这一变故,他眉头微皱,示意独孤琦不要轻举妄动。
走在队伍前列的李挽澜身子僵住。他微微顿了顿,还是勒住缰绳,停下来。
李挽澜没有驱马掉头,而是背向着李侍菁追来的方向,幽幽问道:“母亲可是舍不得孩儿么?”
李侍菁策马走上前来,语甚责备:“澜儿,你先前一直不愿前往龙圣国和亲,怎么现在如此着急赶路呀?”
李挽澜顺从地答道:“孩儿纵然千万般不愿,但既然这是母亲的意思,孩儿也无力违拗。”
李侍菁冷笑道:“我的好儿子!你几时变得如此孝顺呢?”
李挽澜听出来者不善,正欲解释,可没等他回答,李侍菁又问道:“澜儿,你看看谁为你送行了?”
李挽澜闻言,这才策马掉头。
那马儿乃和亲所用,为彰显朝凰国威,是由朝凰国主亲自挑选的西域名种,头高膘肥、通身雪白,只有鬃毛银中透着淡淡金光,名唤雪金骢,据说可日行千里。为了凸显和亲的隆重和喜庆,这良驹的鞍子辔头等皆用红色丝绒、丝绦装饰,还辅嵌了金色和紫色的宝石,愈发显得堂皇富丽。
俊美的李挽澜身着华服骑在这样一匹马儿上,真像是白马王子般。
独孤琦的目光不由自主被他牵引,心中痴痴地想:他可不就是白马王子么,还是个救苦救难的白马王子。自从认识他以来,李挽澜总是以忧郁隐忍的哀怨形象出现,从未像今日这般令她觉得心想高大、可以踏实依靠。
李挽澜行至送亲队伍的末尾,只见对面黑压压一群人,李侍菁骑马站在最前面,两名侍从架着一个男子从李侍菁身后走出来。
男子十分瘦削,暮色中,幽暗的火把照亮了他眉目清秀但平庸的脸,只听他轻声唤道:“澜儿!”
李挽澜惊呼:“父亲?!”
独孤琦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站在送亲队伍中巴望李挽澜的父亲。
也许是天色太暗、火焰的光亮太跳跃,抑或是她离得太远。
这个男子不过眉目齐整,丝毫没有李挽澜这般俊秀出挑,只是一个容貌端正、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罢了。
独孤琦很是惊讶,但马上便明白为何李挽澜曾忧郁地说起父亲不受宠。
她忆起和独孤莹同去李府赴宴那晚所见,李氏府中就连端茶递水的低等侍子都清秀可人,想来男眷的姿色只会更佳,高傲优秀如李侍菁怎会看上这名男子,还肯为他生下孩子?
李侍菁向儿子说道:“澜儿,你既如此孝顺,总要让你父亲再送送你罢?”
“父亲……您怎么来了?”李挽澜看着被两个侍从架住的父亲,露出心疼的表情。
男子显得十分无奈和窘迫。他一会儿看看李挽澜,一会儿望望李侍菁,似乎想要极力从中调解,但是显然无能为力。
“澜儿,你父亲听说你要去和亲,一直很舍不得,千求万告让我带他来送你。”李侍菁说道。
李侍菁这么一说,独孤琦便觉得事情要糟。
之前他们才以李挽澜父亲思念儿子、派他们代为观礼的名义混入队伍,现在李侍菁又带着李挽澜的父亲出现,这不是摆明了在打他们的脸么?
她和端午目光相对,他也有些紧张,攥紧了拳头,紧抿着嘴唇,两个人都明白对方眼中的含义:糟糕!恐怕她发觉了!
李挽澜望着被胁迫的父亲,语调近乎哀求:“母亲,您不是答应过我,会善待父亲,怎能让两名侍从如此不敬地架着他?”
他的话令李侍菁十分不悦,但没等她发作,那男子却抢先说道:“澜儿,好孩子,为父既然已经见到你,心愿既了,你快去吧!不要管我!”
“青竹!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李侍菁吼道。
男子恐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
李挽澜心中十分难过:看来他离去之后,父亲的境遇也不会好转。
“澜儿,你想让我对你父亲好点,就要听娘的话,为娘一高兴,自然会善待你父亲。”李侍菁威胁道。
“母亲的意思,孩儿不是很明白。我一直听话顺从,是您的好儿子。”李挽澜强自说道。
“好一个‘好儿子’!”李侍菁冷笑道,“我可没兴趣再跟你绕弯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送亲队伍里似乎混进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人,为了确保和亲的顺利进行还有,”她说着,瞥一眼青竹,复又转向李挽澜,“你父亲的性命,我希望你把这些人交出来!”
“母亲的意思,儿子不是很明白,”李挽澜听到母亲竟然以父亲的性命相逼于自己,真是心急如焚,可他眼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索性来个死不认账,“送亲队伍中的人都是国主亲自指定挑选的,母亲您也看过,他们当中可有谁不妥么?”
“哼哼,澜儿,你现在也学会花言巧语、忤逆母亲了?!”李侍菁目光如炬,“这恐怕都是那个行事荒唐的独孤琦教的罢?”
李侍菁说着,再挥挥手,又有四个人从她身后押了出来。独孤琦定睛一看,那正是春夏秋冬四婢,不禁喉咙一紧:李侍菁既然已经抓了她们,那么荣亲凰府恐怕已经落入汪傅颐手中。
独孤琦看看端午,他双眉紧锁,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孟熙则紧紧盯着李侍菁的方向,神情却像是比端午还要紧张。
“听着,想让他们没事,就乖乖地出来,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李侍菁恶狠狠地说道。
她这话没唤澜儿,显然是冲独孤琦喊话了。
李挽澜仍然在硬撑:“母亲要为孩儿送行,挽澜甚是感激,但如今这阵势却着实令孩儿迷惑。孩儿的队伍中没有母亲要找的人,请母亲看在孩儿的份上放了父亲和这些人罢。”
李侍菁喝道:“混账!为娘的做事还要你来教么?!这四个丫头跟你有什么交情,要你如此为她们求情?我看你还是管好自己罢!你想让我放了你父亲,就把为娘想要的人交出来!”
李挽澜攥着手中的缰绳,踟蹰不前、左右为难。
父亲的养育之恩、自己的恋慕之人,要让他在其中作出抉择,实在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