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荀凉被眼前奇异的景象惊呆了。
身下是古朴的木质雕花大床,绣面绒被盖子身上,床榻两旁的青铜吊穗悬在床棱两侧轻轻摇摆。单间格局但的房间大得近乎奢侈,屋内陈设无一不古典雅致,木柜、桌案、梳妆镜,全都是她在现代都市里不曾见过的样式。
这是哪?
脖子疼得厉害,荀凉想坐起身来身子却动弹不了。她挣扎的细微动静引起了屋内走动之人的注意,那人回过头来见她睁开眼睛醒来,一脸欣喜地走了过来。
“你可醒了,这就好,往后就别在做傻事了,不过被淑媛娘娘说了几句,犯得着这样想不开,非要寻死觅活的?好端端地白送一条命,多不值。”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传来,却是让荀凉十分陌生的口音。
什么做傻事?她不是凌晨两点在公司加班,下班后走出大厦准备过马路,被夜里闯红灯的出租车撞上了么?
“我在哪?”问出心中的疑问,嗓子像是被割裂了一般,只说这样一句话就让荀凉疼得直抽气。
“你,你能说话了?”说话的女子十分惊奇,荀凉这次才看清她的模样,这个说话的女子有一张纤巧秀致的脸,面上敷着薄薄的粉,头上挽着一个高耸堆髻,如云乌髻上别着金饰,脖子下面是斜襟领口,在下面是绣花短衫。
这女的,穿的是古装!
“你……”荀凉目瞪口呆,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刚嘴边的话变成了痛苦地干咳。
“阿荀,你真的能说话了!你,你等着,我去叫太医!”那“古装女子”还不等她把话说清楚,就急匆匆地跑出屋去。
听着她哒哒远去的脚步声,荀凉仔细地看清了周围的景象,一个念头顿时浮起在她的脑海里,她穿越了!
正当荀凉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先前急匆匆而去的那名女子带着一个人从屋外跑了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传进屋子,“钟太医,快,快来看看,荀凉能说话了!”
被唤作钟太医的灰衣老者被她拖了进来,见到荀凉清明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轻轻咦了一声,来到床榻前掐住她手腕上的脉搏,又左右检查了她的脖颈。
“荀姑子,你再开口说话给我听听。”老者说道。
荀凉有些怔忪地按照他的指示张开嘴,脑袋里一片空白,“你是谁?”
老者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不可思议地一愣,随即欣喜地大笑了起来,对一旁的女子说道,“哎呀,我说秋情姑子,老朽活了这些年,还是第一回遇到像荀姑子这般因祸得福的,她脖子上的伤倒是治了她的哑疾!”
那被称作秋情的女子听他这样一说,突然愣住,脸上神情陡然复杂起来,“你是说,荀凉以后都可以说话了?”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老者抚掌大笑。
秋情神情凝重地看了荀凉一眼,那神情却不是高兴,倒像是,惋惜。
荀凉看看秋情,又看看老者,这两人方才的神情姿态完全不像是装扮,看来,她是真的堕入了另一个时空,来到了一个她尚不知晓的朝代。
几天后,荀凉脖颈上的伤渐渐好了起来,而她,也慢慢知道了自己所在的时代与位置。
这里并不是她从前未知的时代,而是一千多年前的晋代,现在是元康四年,在位的皇帝是晋惠帝司马衷,这具身体的主人跟她的名字一样,是这晋代皇宫中的宫女,她伺候的主子谢玖,是这皇宫中不多的皇帝后妃之一,皇帝御赐的淑媛娘娘,也是当今太子殿下的生母。
荀凉本来是一名哑女,前日失手弄脏了谢淑媛为太子殿下准备的绣品,被谢淑媛责骂了几句,也不知道怎地就走了极端了,到了晚上竟将一根麻绳悬在房梁上,想就此了结自己的性命,幸好被路过的宫人发现,才侥幸救了一命,却还因祸得福的能说话了。
侥幸救回一命么?听秋情这样说,荀凉心里暗叹一声,只怕真正的哑女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估计谁也想不到,现在糊里糊涂占在她身体的,是一个现代来的二十六岁小白领。
第一次起身下床,荀凉迫不及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房间里的铜镜前面,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之前躺在床上的时候,荀凉就十分惊奇,她手上的肤色十分怪异,肌肤白皙若雪,略微有些粗的毛孔下面是淡淡的绯红色,宛如初春里苍白的飞花,这种近乎透明的白皙程度,根本就不是一个黄种人该有的!
扶着椅子将身子挪到镌着精细雕花的梳妆镜面前,涓染着岁月气息的铜黄镜面上,现出了荀凉此时的模样。
一张十分年轻的脸,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深棕色的头发,很白的皮肤,略高的鼻子与深邃的眼眸,下巴削尖,整张脸的轮廓带着让荀凉惊奇的异国韵致,最让她目瞪口呆的是,一双玲珑的大眼,里面清澈的眼眸,竟是如玛瑙一般碧绿的颜色。
外,外国人?怎么可能!这个荀凉竟是个西方人,不对!此时怎么可能会有棕发碧眼的外国人出现在皇宫?!即便是商路通达,对外政策颇为开放的唐朝,外国人也不可能多到能进宫当差,更何况早了好几百年的西晋?
荀凉瞪大了双眼看着镜面里的人,用手不可思议地摸上了自己的脸颊与略高的鼻梁,竟是真的!她没有看错,这张脸还真是西方人的模样。
正在惊骇,荀凉突然想到了一个似乎可以解释当前这种情况的线索。
胡人!在民族大融合的魏晋时期,不少居住在中原以北的少数民族开始与汉人混居,胡人若是进宫当差,也不无可能性。而这些被汉人成为“胡人”的少数民族,继承了西亚人种的血统,跟现代白种人长得十分相似。
如此看来,她现在占据的,应该是一个胡人的身体。
荀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这胡人似乎还长得蛮高的,目测至少也有一米六几,在这人均身高普遍不高的晋代中原地区,在女子中应该也算个少见的高个。
扭了扭脖子稍稍侧过头,荀凉从铜镜看向自己受伤的脖子,乌青的勒痕还没有消失,像一条粗黑的蜈蚣盘踞在皮肤上,异常的怵目。
这伤痕有些奇怪,荀凉皱着眉稍稍侧头,铜镜中显出了她脖颈后面的模样,诡异的是,这道无情的蜈蚣印竟然横亘了脖子,一直延伸到脖颈的后面。
荀凉心中当即警铃大作,着急地再扭头往后看了看,铜镜中微黄的镜像清楚地显示,绳子勒出的乌痕像一个圆环一样狠狠地箍在脖子上,整整一圈,完全不留空隙。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浑身一个激灵,透心凉的寒意瞬间笼了下来,勒痕环绕脖子一周,她根本不是自缢,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