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眼前,是一条幽暗深长的楼下巷道,楼层很高,高得遮天蔽日,没有阳光。此刻,巷子深处,传来悦耳的小提琴弹奏声。
这是林晓顺第一次来到城里,白天,是行人匆匆的马路,笔直的斑马线,川流不息的车辆。夜晚,这里红灯绿火,霓虹交错。
老校长带着林晓顺,穿过公路,来到这幽暗的小巷。
走进这黑暗里,林晓顺感受到寒冷,在一处幽闭的铁门前,老校长轻轻拉了一下,“吱呀”一声,门开了,原来没上锁。
老校长带着林晓顺走上了二楼,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和林晓顺年纪相仿的女孩,她穿着粉色连衣裙,留着齐刘海,披肩长发挽在耳后,宛若待放的蓓蕾。观赏她的美丽,令林晓顺心头为之颤动,心里,更生出一股想好好保护她的冲动。
林晓顺看得呆了,女孩眨着明亮的眼眸,长长的睫毛特别好看。
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老校长朝女孩问道:“请问这里是张森家吗?”
女孩转过身,朝里屋跑了进去,她一边跑着,一边喊道:“妈,有人来了……”
片刻,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她披着黑色的皮衣,搭灰色的长袖,均匀身材,头发散在一旁,有点凌乱。她叫何洁,从她脸上,仍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韵。
何洁抬起头,看了一眼老校长和林晓顺,表情有点诧异,她打开了门锁,说道:“进来吧。”
她走进屋里,为老校长倒了一杯水。
林晓顺走进来,眼神打量着四周。房子不大,两房一厅,房间里摆了许多东西,显得比较拥挤。左边的房间,堆满了布偶,小小的空间还摆了两张铁架床,让房间看起来更显狭小。
老校长让林晓顺到房间里去,女孩也走了进去,只剩下老校长与何洁在厅外,两个人沉默了一下,开始交谈着什么,女孩轻轻地把门掩上,把厅外与房间隔成两个世界。
房间的左右两边,分别摆了一张床,眼前的书桌,有点显旧。书桌旁边,挨着一把小提琴。原来刚才在楼下听到的音乐,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林晓顺打量着房间,眼神有些迷离,然后呆呆的坐到床沿,心里被不安的情绪笼罩着!
女孩走了过来,冲林晓顺甜甜地笑了,她有着两颗小虎牙,一笑就会露出来,特别可爱。
林晓顺有点害羞,又有点紧张,他把眼神移到书桌上,结巴地说道:“很……很高兴……认识你!”
看到林晓顺的样子,女孩笑得更夸张了“你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说罢朝林晓顺挤眉弄眼了一番,“对了,我叫若荪,你叫什么名字?”
“林晓顺!”他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却又单纯无比的女孩,心里如同流过一道清泉,甘甜且美好。
若荪看着打扮土气却有几分俊朗的晓顺,好奇的追问他的故事。
若荪:“你从哪里过来的?”
林晓顺:“徐林村……”
若荪:“徐林村在哪?”
林晓顺:“在大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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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荪对大山的故事,充满了好奇,她十分兴奋地追问着,林晓顺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慢慢地回答着。毕竟是同龄的孩子,很快就熟络了,大厅外交谈的声音已经停止了许久,房间里的孩子都没有察觉。
林晓顺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厅里空落落的,林晓顺望着大门发呆,老校长已经走了许久……
忽然间,林晓顺感觉内心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
何洁从厨房走出来,对林晓顺说道:“晓顺,以后你就住家里吧。”
她又转过身,对着房里喊道:“若荪,您收拾一下上铺,我给你爸打个电话……”
房间里传来若荪欢悦的声音:“好的。”
林晓顺没有说话,转身走回了房间,他看了一眼若荪,又坐到床边,心里是一种失落的感觉,大概,是寄人篱下的伤感吧。
②
城市的夜晚,铺盖了灯火,霓虹灯闪烁,来往车辆,川流不息。
吃过晚饭,何洁让若荪带着林晓顺,到附近的超市买些生活用品。
离家不远,隔了一条马路就到了,是一家不大不小的连锁超市。来到超市门口,若荪兴高采烈的走了进去,林晓顺却愣在门口,他抬头看了一眼超市大大的招牌。
上面写着“福兴隆”三个大字。
若荪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林晓顺,笑道:“看什么呢?没见过超市呀?”
林晓顺低下头,手擦进袋子里,显得很笨拙,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呀。”
若荪捂着嘴唇,笑了笑,说道:“对哦,差点忘记了……嗯,容本小姐介绍一下,这是离家里最近的超市,福兴隆,最大的超市在城内,要坐公交去……”
若荪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她走到林晓顺身旁,轻轻拉起他的手臂,然后往超市里面走去。
那一刻,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了林晓顺全身。他感觉到了柔软的掌心,轻轻碰触到他粗糙的皮肤,林晓顺低着头,不说话,脸颊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走了几步,若荪突然转过身,看着林晓顺,“嘿嘿”地笑了起来。她松开林晓顺的手,然后往超市里面跑进去。
林晓顺呆了一刻,马上反应过来,在后面一边追着,一边喊道:“哎……等等我!”
超市里面,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若荪跑了不远,就开始喘粗气。
林晓顺跟了上来,若荪晃着细臂,喘气道:“呼呼,真累……不跟你玩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林晓顺摇摇头,看着若荪。
若荪歇了一会,站直了身子,交叉双手,嘟嘴自语道:“牙刷、毛巾,都带了吗?带了也不行吧?”然后她自顾自地去货架上翻找,林晓顺木讷地跟在身后,帮她接着东西。
“啊,还要给妈买……”
选了半天,若荪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急急忙忙朝二楼走去。二楼是卖电子音乐器材的,没什么顾客,但是货品干净整齐,每一样乐器都擦得铮亮铮亮。
林晓顺跟上了二楼,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商超,二楼玲琅满目的乐器,让眼前的少年惊讶。
若荪走到了最后一排,一架闪着光芒的大钢琴,安静的摆放在角落。眼前的女孩,呆呆地望着钢琴,眼神充满渴望与期待。
林晓顺走了过去,若荪又转过身,嘻嘻地笑了起来,她若无其事般,径直地往回走。
林晓顺望了一眼大钢琴,棕黑色的琴身上,还贴着一张五位数的标码。
“走吧!晓顺。”
若荪轻声说着,带着一种黯然神伤的感觉。
走出超市,若荪突然说了很多话,包括她的喜爱,她的理想。若荪想当一名音乐家,即便知道这不可能。
若荪问林晓顺:“你呢,晓顺,你最喜欢什么?”
林晓顺轻轻地摇头,眼神显得有些黯然。最喜欢的是什么呢?林晓顺不知道,也没有认真思考过,以前是希望跟奶奶一起,就那么过下去,可是奶奶已经不在了。除了山里,便是渴望到城外看看,这一路的颠簸未平,让人难以思考,那远大的抱负。
至于兴趣,大概就是写字,林晓顺喜欢把文字记在课本上。
林晓顺抬头看着天空,轻轻说道:“写字吧。”
若荪笑了笑,眨着眼睛,说道:“写字吗?那一定很好看。”
林晓顺看了一眼若荪,回道:“不好看呢。”
若荪笑得更灿烂了:“既然不好看,还喜欢写?”
林晓顺跟着笑起来,没有回答,夜渐渐深了。林晓顺抬起头,望一眼星野。
城市的夜晚,亮起了灯火,只有伶仃几颗星星。
若荪问他:“山里的夜晚,是怎样的。”
林晓顺说:“空气很清新,伴着阵阵花香,还有很多星星……”
若荪显得有些激动,兴奋地说道:“真的呀?那一定很美。”
林晓顺微微低着头,走了一段路才回道:“是的呢。”
若荪笑了,说:“果然呢。”
没有月光,只有灯光,拉长了另个人的影子,两个人渐渐走远,消失在了黑暗里。
③
一整夜,林晓顺都没有睡好。
半夜,下铺传来若荪轻柔地声音。
“晓顺,你睡着了吗?”
若荪压低声音喊道。林晓顺摇摇头,发觉动作是多余的,没有开灯,若荪怎么看得见?
“没呢。”
林晓顺小声回应着。
“你还没睡着吗?”
他又问道。
“吱呀”一声开门声,吓得两个人都不敢发话,平静了一秒,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啪嗒啪嗒”何洁穿着拖鞋走了出去。
“怎么又醉成这样?”
何洁说道。
“你不用管我!”
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声。
然后两个人在外面争吵着,偶尔还穿来摔碎东西的声响。林晓顺的心里,感受到了恐惧,他一只手扶着床边,然后悄悄俯起身,把头探出来。黑暗中,林晓顺看见了晶莹的液体,在微弱的光线中闪动。
像是,若荪悲伤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