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紫辛一头烦闷,没多久就打发了那丫头,自己一个人随处走走。
他心里头哽着话说不出,朝野之事向来瞬息万变,唐素日后命运究竟如何他也不好说。只是眼下这个时候老太太就琢磨着要撇干净,实在是太薄情了些。
负着手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想起儿时不到自己膝盖的盆栽花木如今都快跟自己一般高大了,不禁感叹时光如流。十一年恍如转眼,一切物是人非,那会儿母亲尚在人间,是回了京之后才没的,如此想来,心里的暖流顿夹杂了一丝冷寒,一丝遗憾。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庭院里母亲的软语温和:“别逮着刘妈的脖子,不准揪头发……哎,你还是给我下来吧……”
怔了怔神,方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是唐素跟刘妈收拾了姜沉玉的细软,要往墨宅过去。他下意识地让了路,报以歉意地笑。
唐素老远就看到了他,一个人傻乎乎地跟着盆栽沉思。本想绕路,姜沉玉这小子却不依。既然已经打了照面,难免要问候几句。
“二弟怎么不多陪陪老太太?”
“收拾好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完,不禁都会意地笑起来。
姜沉玉原本死赖着不肯离开庆春苑,让唐素给利诱了一番才拐带出来。现在闹乏了,又因为觉得尿裤子没面目见人,所以把脸捂在刘妈的头发里,坚决不下地。听见姜紫辛的声音,偷偷瞄了一眼,然后“哼”了一声:“二叔是坏蛋,二叔是坏蛋!”
姜紫辛的目光随即往姜沉玉一撇,笑着问:“我怎么成了坏蛋?”刚才还说二叔最好来着,怎么转眼就成坏蛋了。
姜沉玉捂住嘴摇头,瓮声瓮气地道:“我不告诉你,不告诉你!”让你笑我尿裤子,就不告诉你。
唐素苦笑:“这孩子让老太太宠坏了,越发地乖张,你别理他,他是恼你笑他尿裤子。”
姜沉玉一听,气得大嚎:“傻子娘,你也是坏蛋,沉玉不理你们了。哼!”
“嗬嗬,”姜紫辛想想便知如此,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十分精致小巧的青粉瓷鸭子,塞到姜沉玉的手心,哄道,“好了,二叔知错,给沉玉赔罪了。”
手心触手冰凉,姜沉玉反射性地缩了一下。睁眼看到是只精巧可爱的鸭子,便一下子欢喜得不得了,手里摸了几下,那鸭子就渐渐暖和了起来。他惊奇地长大嘴巴:“啊……鸭子变红了……”
可不是,手里的瓷鸭子突然徐徐转为嫣红,像是染了一层杜鹃色。唐素也好奇了看了几眼,一打量才知自己看走了眼,那是什么青粉瓷鸭子,分明是块罕见的玉,雕琢的也不是鸭子,而是鸳鸯。
“这东西见识过就罢,还不快还给二叔。”知道是个稀罕之物,唐素也不敢要,尤其还是鸳鸯,即便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别连累姜紫辛才好。
姜紫辛却是无所谓,见沉玉高兴,就摸摸他的头发,头也不抬地道:“只是小玩意儿,沉玉收着便好。”
“就是就是,二叔都给我了,你也太小气了。”姜沉玉唯恐真要还回去,他才不要哩。
姜紫辛朗朗一笑,突然又正色,对沉玉道:“沉玉喜欢小玩意儿,二叔以后再给就是。只是一点沉玉要记住,不准叫娘亲傻子娘,往后跟娘亲一起住,可要惜福。”
姜沉玉本就不承认有这个娘,但是眼前好处太大,他可经不住这个诱惑。想了想,喊娘又不掉肉,就点了下头:“知道了。”
见他这么快就被收买,唐素真是哭笑不得。还赶着回墨宅收拾,便没再说几句就告辞了。
两人分别,姜紫辛嫌在老太太的院里转悠太闷,想起多年未见堂哥姜紫慕,就寻了个丫头带路过去叙旧。
这边一散,原是老太太打发给姜紫辛领路的丫鬟添杏从一边闪了出来,急忙往回跑。
老太太见她回来,不紧不慢地问:“教二少爷打发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姜紫辛不拘束缚,小的时候便不要随从跟班了。
添杏点头,往老太太跟大夫人摆了一摆,答道:“二少爷在廊上碰见大姨奶奶跟孙大少爷了,两人说笑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嗯?”老太太眉头一皱,与大夫人相互看了一眼。从不知姜紫辛与唐素还有这份交情,听添杏描述,似是老友重逢,不得不让人疑心。“你说清楚些,不准添油加醋。”老太太严厉道。
添杏就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至于到底添没添油加醋,也只有她自个儿知道了。别的不说,老太太听了实在是震怒:“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连紫辛的宝贝都敢要!”
说的自然是唐素,添杏可没说那鸭子是给姜沉玉的,当然更没提唐素推诿的那一段。作为侍奉老太太多年的丫鬟,她不是没有眼力见。知道老太太起了撵走唐素的心思,她还敢给说好话么?自然是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才能齐享太平。
大夫人就冷笑起来:“我早看出来了,打从紫辛一进门,那死丫头的眼珠子就没从紫辛身上离开过。话说回来,当初若非这傻子引诱紫慕,咱们姜家如今又何苦受她累赘。现在倒好,紫慕她是指望不上了,就要改攀紫辛这株高枝了,啧啧……真不知道她以前是真傻还是假傻,次次都让她得逞。”
“嘭!”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夫人的这番话,老太太气得一巴掌拍在了床几上。脸色铁冷,咬牙切齿,“下去,这事不可在外头胡说。若让我听到半句对紫辛不利的话,就拔了你的舌头!”
添杏吓得脸色苍白,忙磕了个头就下去了。
大夫人不解:“正好借此事轰走唐氏,母亲何苦帮瞒着。咱们紫慕又不是抬不起妾了,还怕她生乱不成。再则,咱们姜家也断断容不得这等没脸没皮的东西,早早撵了岂不干净?”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憋着气道:“郡主眼下就下榻凤城,若是让她听到此中风云,你当咱们姜家是惹得起的吗?”
“……”大夫人顿时语塞。
“你让人好生看着唐氏,下午郡主过来,让她只需待在墨宅就是。郡主住在这儿期间,也不得让她与紫辛私下碰面。这些,可别让郡主看出端倪,要做得顺其自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