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杀在前面无声地带着路,他纵横江湖多年,也曾悄身潜入过洛离派几次,加之他脚步如猫,几乎不在地上踏出一丝声响,跟在后面的几个人必须得聚精会神,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苏霖紧跟在无杀身后,在他后面则是琴音,阮清宵垫底。
深夜中的洛离派分外静谧,不像其他门派有守夜的人,因为极少有人知道它的所在,更少有人有魄力敢于夜深人静时探入洛离派老巢。
也许一株极为普通的花木上就淬有世间最致命的毒药,更多的人进入里面,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这里面自然不会包括江湖上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杀手。
四人还算顺利地步步深入,竭力避开林间点缀其间的小木屋,直奔其中气势最为轩昂的的一栋房子,若他们猜地没错的话,白仲思应当居住在那里面。
那是栋用一块块巨石磨平、堆砌起来的大理石屋,光洁的岩壁在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芒,一眼望过去,他们愕然发现这栋屋子没有窗户,没有门,竟是完全封闭的。
“一定在哪儿有机关。”无杀小声说道,他以前曾匆促研究过这个石屋几次,不过由于时间有限,来不及细看。
一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阮清潇静静地注视着石屋半晌,目光一路向上,注视着那扇冲入碧霄的圆柱。若他没猜错的话,那一定是透气的天窗,只是要如何透过天窗进入石屋?不论怎样,得先进去探查一番。
因此他让其余三人在原地候着,灵巧无息地在山间的树梢上跳跃飞腾,而后伸手抛出一段长达三丈的白绫精准地缠绕住圆柱,朝其飞奔而去,同时一只碧箫斜插入柱孔,作为临时落脚点。
圆柱空且窄,根本容不下人身通过,那么石壁之上一定会有其他的开关。
阮清宵弹起白绫,沿着圆柱顶,如风吹过般依次抚过,凭借着白绫传递过来细微的力道差异,他锁定石屋的缺口,从袖子里射出几枚叶片锁定石门的位置,然后抽回碧箫,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石屋前。
阮清宵朝暗处的三人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手持洞箫在三块石壁上轻微地敲了敲,手里发出一根银针,牵扯着白绫没入石壁间隙里面,然后按照从下到上,由左至右的顺序将石块缓慢地旋转至四十五度角,恰好将石屋打开一个口子。
三人面上露出喜色,紧跟在阮清宵身后进入石屋,无杀走在最后,并用剑尖轻轻地关好机关,不露出一丝破绽。
石屋内部显得宽阔而寂寥,只有一星月光自天窗射入,在地上投出一个圆圆的光盘。
阮清宵一路先以白绫探路,在确定没有危险后,这才落足,后面的三人紧随着他的步子,一路虽行的缓慢,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这样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四人渐渐感觉出了一阵阵逼人的寒气,不由驱动内力取暖。
阮清宵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停在远处不要动,然后他身姿一拐,没入一条岔路之中。
岔路的尽头是间冰室,里面竟袅袅点着两圈白烛,发出不带一丝温暖的光芒。在白烛环绕的中央静静立着一具冰棺,阮清宵只觉得眼睛酸疼,头脑发胀,似是触动心底最敏感的那条神经。
那一幕太过熟悉,以至于他险些就要忽略道,冰棺旁边病床上,坐着个人,一身黑衣,垂头闭目养神。
“白仲思!”他在心里冷哼一声,嗖地一声放出白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冰床上的人死死绑住,然后飞出几枚叶片切中他全身所有重要的穴道,饶是他用毒如神,此刻全身不得动弹,也奈何他们不得了。
做完这一切,阮清宵这才用洞箫在冰墙上敲了三下,示意外面的三人进来。
琴音讶异地看着冰室中的一幕,神色动容,忍不住黯然神伤。
“妹妹,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回到那个地方的。”阮清宵无声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如此说道。
琴音看着他笑了笑,多年的默契,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她也能够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发现两道怨毒的目光朝自己投射过来,阮清宵索性又刷出两枚叶片将其覆盖住,而后静静打量着这个冰室及冰棺中躺着的神秘白衣女子。
她肌肤苍白如雪,裹在一身如纱如雾的白衣之下,给人一种恍若梦境的感觉。
琴音将一片薄如透明的叶片放于女子的鼻翼,皱眉道:“她竟还有气息。”
另外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想必这个女子对于他而言分外重要,我们何不将其盗了去,到时白仲思就不敢再对阿痕他们耍什么花样了。”苏霖于一旁说道。
“干脆把白仲思也一并掳了去。”无杀在一旁提议道,“反正他现在也是我们的阶下囚,带着他,我们也好顺利脱身。”
“只怕负担太多,反添累赘。这个女子在冰棺中躺了十几年,身子定时极为虚弱,她全身的筋脉虽被封住,不知能不能经受地住骤然改变的环境。”琴音沉吟道。
“你是说,我们连冰棺也要一并带走。”
琴音点了点头,那答案自是不言而喻的。
“你们说,白仲思的命和这个女人的命,谁更重要?”一直默不作声的阮清宵突然问道。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冰棺中的女子。
“但愿我们的猜测没错,不然不仅白跑一趟,还连可能累了阿痕他们。”阮清宵叹了一口气,发觉苏霖的目光别有深意盯在自己的面上,这才意识到,口误了。
“苏少爷莫要见怪。萧宫主曾在春芳楼待过一段时间且化名阿痕,是以阮琴师一时没能改过来。”琴音淡淡道。
“不仅如此,你们使用暗器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叶片,不过到了你们手里,威力更大些了。”
“天下的暗器大抵如此。”阮清宵目光平和说道。
“你们曾暗中救过阿痕两次。”苏霖紧追不舍,自从从无杀处知道魔音与阿痕的渊源后,他对于二人的怀疑便非一朝一夕之事,总觉得他们和阿痕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却藏在暗处,隐忍不发。
“这些与苏二公子无关。”阮清宵突然语气变得生硬起来,收回目光,风姿挺拔地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眼见着场中的气氛愈发紧张,无杀只好走出来打圆场,虽然他对于魔音身世所表现出来的兴趣已非朝夕,但当务之急是带走这个神秘女子并走出洛离派。
“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出去后再讨论。”无杀说道,抢先跳入冰棺,四处摸索,确定内部没有机关,又在四周扫视一圈,除了这些白烛是不能触碰的外,就要看冰棺底部的基座了。
阮清宵挥出袖子里竹叶,轻微旋转着,从冰墙上切下一块与冰棺重量相等的冰块儿,琴音心领神会地驱使另外一团竹叶从四角旋进冰棺底部,积聚全身的内力将冰棺抬至半空,阮清宵顺势将冰块儿抛入冰棺所在的位置,于此同时无杀飞身而起,一手托起冰棺,脚步在空中几个翻腾,稳稳地落在冰室的外面。
房间内除了一丝细微的声响,没露出一丝异常。
众人松了一口气,目光朝白仲思看了一眼,“你若想找回棺中那个女子,就自己来静憩谷取。”那是无杀的声音。
若这个世界还有人能够救醒一个昏迷了十几年的女人,或者能够维系住她的呼吸和生命,那也只能是仙师欧阳了。因此无杀在拿到冰棺的那一刻,就决定好了,下一步他们应当前往静憩谷。
出山的路还算顺利,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是带着一具冰棺,速度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来到山口时,恰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神离山地势极广,江如练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四个人居然神通广大到进入洛离派禁地,那是一个连他都不知该如何进入的地方。因此他将两个山头逛了个遍,也未发现一丝外敌入侵的痕迹。
苏夜合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地看着远远几个人影靠近,这一次她再也不敢贸然出声儿了,直等到他们走到离自己一丈多远的地方,看清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才欢呼雀跃地走了出来。
苏霖愣愣眼前头发凌乱,花猫脸,衣服也半湿不干、揉揉皱皱的妹妹,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可以如此莽撞,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跟来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或者被洛离派的人撞见!
“二哥!”苏夜合才不理会他的担心,抢先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大大笑脸,只字未提自己今晚的遭遇,“我总算把你给等来了!”
遇到这样的妹妹,他总是容易没了脾气,浓密的双眉虽拧成一团,语气已充满关切和紧张:“你一个人来的?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还不是想要过河,没想到那水那么深,就滑了下去,幸好抓住树藤子才爬了上来。”苏夜合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以免他担心,谁知她话音刚落,额头就狠狠吃了个爆栗。
“过什么河?要是不小心淹死了怎么办!”他到底没忍住,见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气就不打一处来。
苏夜合毫不示弱地跳起脚,用力回击了他一下,“叫你不带上我,叫你一个人偷偷溜走!”说着说着,一双大眼睛毫无征兆地落下两粒滚烫的泪珠,苏霖没再说什么,脱下外衫给她披上,一路扶着她的手,走下山。
采悠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众人的身后,无声地观望着这一切,却选择了沉默。只是在快要翻过下一个山头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东方的天际已显出一丝鱼白,蓊郁的树林沉浸在一片霞光之中,那人还在满山盲目地找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