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阮清宵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温柔地擦拭着她的面庞,“还有多少更糟糕的情况我们都遭遇过,只要秋褚宫一日还伫立在幻月山头,我们就有希望将它从仇人手里夺过来。”
“嗯!”琴音泪光盈盈地点了点头,迅速恢复冷静道:“没错,现在当务之急是告诉阿痕,只有她才公认的秋褚宫宫主-----父亲正统的继承者,也只有她能够光明正大地攻上幻月山,重夺宫主之位。皇帝既然无声无息地就退了兵,这其中肯定和白龙庄达成某种交易,清痕处于那种环境,必然极为危险。我们不能让她有一丝闪失。”
“嗯!”阮清宵道,转念一想,谷内也许已经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了,“但不论怎样,我们得去一趟静憩谷。”
天下第二杀手无杀,神通广大,消息尤为灵通,不论他身在何处,一有风吹草动,都会传递到他那里,因此他会才对魔音两次出手救萧清痕的事了如指掌。
二人商量完毕,找了两匹马,急忙朝静憩谷赶去。
无杀拿着从熟悉渠道获取的告武林书,先浏览罢,觉得事有蹊跷,借故单独约苏霖出去,交予他看。
苏霖的反应与他料想中的差不多。
“此事先不能让阿痕知道。”他迅速将纸撕成碎屑,洒在繁草密林中,继续对无杀吩咐道:“你去山下仔细打听消息,这事来得太过突然,究竟秋褚宫内部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皇帝不是向阿痕保证过,在她不在的那段日子会保秋褚宫平安么?”
“反正皇帝待会儿就会过来,你找个机会,私底下问下他呗。”
苏霖拧眉沉思,也只有如此,最方便最快捷,且能得到最准确的信息。
“兄弟,你还真打算这样做啊?”无杀斜觑了她一眼,突然正色道:“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以你小子的身份,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我插手的事还少么?实不相瞒,远走北境,建立杀手组织,也是为了帮她完成杀死顾相阳的心愿。”苏霖笑道,自开初,他就沉溺太深。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无杀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迷惘,他从未想象过一个人会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而且只是一个女人。
“在我有理智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我已经这样做了。”苏霖耸了耸肩,“所以要继续做下去。”
“你小子还真是个大情种!”无杀道,面上虽打趣,心里却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感情,是否自己也该这般,只是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他们会不会连熟人都没得做?
他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替你去打听下情况吧,好歹也收了十万两黄金,要物有所值么!”说完身形一闪,就消失在林子里了。
他出谷没走多久,就与两个匆忙上山的身影撞在一起,“琴音,阮清宵?”他微眯双眼,没有苏霖的召唤,他们居然不请自到,这几种不知又有什么曲折呢?
“我们是来找阿痕的。”阮清宵极不耐烦道,闪身欲走。
“关于秋褚宫易主之事。”
“没错!”琴音接过话头,脸色也不那么友好。
“看来二位对于此事知晓地很清楚,那我也不用多跑一趟了。”无杀说着,随他们一同返回,去往萧清痕处。苏霖、康明昭、江如练等人也都齐聚医馆,却各自成团站在一起,几无一人说话,颇有僵持之势。
萧清痕喝了安胎药,见他们三人前来,抬头讶异地望了眼苏霖。她并不知道琴音和阮清宵的真实身份。
“阿痕,我们有急事必须要告知于你。”
苏霖下意识地双手扶住她的肩,因为知道接下来的话将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冲击,“你已被逐出秋褚宫,现在的宫主是萧清仇。”
“不可能!有皇上的一万精兵在,没人敢轻举妄动!”萧清痕冷声说道,她没有忘记皇帝对幻月山的关注,更不敢忘他对自己的承诺。
他曾说过,只要自己在皇宫一天,他就会保护秋褚宫不被外敌入侵。
“皇上的一万精兵于两天之前退出幻月山,紧接着宫中有人提议废黜之事,并顺利通过,这个是告武林书。”琴音说道,将从大街小巷随意一面墙是上粘贴的纸文递给萧清痕。
她只是捏着纸文的一脚,草草看过,面色由不信至激愤,最终恢复一片漠然道极致的平静,“哼哼!多么华丽的辞藻啊!可惜都没写到点子上!”她轻飘飘地扔下那张纸,高昂着头道:“没有我萧清痕的允许,谁都别想把我赶下宫主之位!以为这种伎俩就会吓到我,休想!”
“这么说,你很清楚这其中原委?”阮清宵见她如此反应,试探地问道。
“除了白龙庄,谁能在一夕之间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弄得人尽皆知,除了白龙庄,谁能左右一个门派的大局!”萧清痕忍不住冷笑反问,“但皇上还欠我一个解释,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凭什么秋褚宫要成为他们交易的牺牲品!”
她这话有些大不敬了,特别是在二皇子及皇子妃都在的情况下,但康明昭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这件事牵连地不只是江湖恩怨这么简单,如果非要为康思鸣在其中的行为找个借口,那无疑只会因为自己。
“父皇,你可知,为了还她一个安宁,我连性命都可不顾,你又何必如此?”他在心里说道,终于冷静出声:“此事我会向父皇询问清楚,请萧宫主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你不是我,自然不会知道我对秋褚宫付出了多少?”她突然觉得自己被一股无边无际的委屈蔓延,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自眼眶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以决堤之势迅速攻陷理智,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奔去。
就连顾锦月死,她也不曾哭地这般无助哀伤,这眼泪来得有点儿无理取闹,但生平第一次,她不想再刻意压抑自己了,只想毫无节制地大哭一场便好。
“阿痕。没事的,我在这儿,没事的。”苏霖心疼地扶住她的双肩,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低声抚慰道。
“她现在处于孕期,情绪容易激动,小六儿,你去端碗安神汤过来罢!”仙师欧阳淡淡吩咐道。
康明昭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如刀割,却只能无助地站在那里,帮不上任何忙。
“我现在就进宫去见父皇。”既然答应过她,要过各自的生活,他就该这般不咸不淡,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阿痕,我们的缘分终究是一场错误!
萧清痕哭着哭着,渐渐感觉到了腹部一阵刺痛,仿佛千万根针扎般苦不堪言,没过多久,她的额头就滚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苏霖最先发现异常,胡乱用手帮她擦着,疾声道:“你不能走,她好像要生了!”
她的哭声渐渐转化为痛苦的呜咽,仙师欧阳皱了皱眉头,命苏霖将她抱到床榻上,然而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将她从轮椅上抱出。
康明昭无声地走上前去,从他怀里接过她的双臂,苏霖扶住她的腰,两人合力将她搬到了床上。
萧清痕的脸上依旧滑着滚烫的泪,她方才反应太过激烈因此而动力胎气,萧清音和萧清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带来的竟是这样一种局面。
“阿痕,你若是疼了,就大声叫出来吧!”苏霖紧张地站在床榻边,握紧她的双手。
但她固执地不吭呼喊,倔强地抿紧嘴唇,任由汗流如雨,默默承受着来自身体内部,人类自初便已存在,分娩的镇痛。
小六儿端来安神汤,仙师欧阳将其搁置一边,握起她的右手把了把脉,微微蹙了蹙眉头,产前反应来得过早,这场生产,只怕比他见过的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麻烦。
他不由想起了游历民间时遇到的那个农夫,产前刺痛先后发作五次,持续了五个时辰,方才生出了肚中的孩子,那时一场漫长而持久的煎熬,除了考验产妇的耐力、承受力还有意志力。
镇痛持续了半个时辰,仙师欧阳喂她喝了安神汤,又命厨房熬了碗清淡的燕窝粥喂与萧清痕吃了,众人忧心忡忡地在屋外等待着,第二次镇痛于一个时辰之后再次降临,这一次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萧清痕从苏霖手里抽出双手,改为抓床单,并由于用力过大,已经在床上撕扯出几个大洞。
两个大男人却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仙师欧阳叹了口气道:“这里交给萱歌和我就够了,你俩还是去外面好好坐着,还要折腾很久呢!”
白萱歌知道师父此言非假,因此细声劝说明昭去外间等待,但他又一次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就让我看着她吧,不然我不放心。”他如此说道,这也许是他们此生最后的交集了。一旦孩子出生,阴阳离合散的毒解除,他们也该陌路天涯,再无相会之期。
“阿痕,无论对于错,我已下定决心,放手让你归去!”他在心里如此说道,自眼框留下一行透明的液体,是不为人知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