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萱歌逝
白萱歌甚至都没想到,以自己的力量居然跑到了他的前面,并眼看着那把剑插入了心口,一瞬间刺穿神经的冰凉和刺痛,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康明昭呆呆看着那个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子,“萱歌!”他迷乱的视线清明了些,眼前模糊出现了她的笑靥。
“殿下,您不能!不能伤害他们!他们都是您的亲人!”她鼓足勇气,抬起右手摸着他的脸,想要把他的轮廓刻进脑海,那般刻骨铭心,仿佛在心上打下一个烙印,这样就不会忘,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永帝和白仲思早就一拥而上,将白秋菱护在了身后,江如练也随后赶到,蹲下身子,只看了一眼那把剑所插的位置,就放弃了所有的尝试。他只是机械地用修长的手指点了康明昭的穴道,使他全身动弹不得,继而帮助他恢复清醒和理智。
面对这突然而至的变故,沉睡了十八年的白后显然毫无心理准备,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一群陌生人,亲眼目睹鲜血横流的局面,脑海里突然有个沉封已久的角落如时光掩藏的画卷缓缓展开在眼前,那是她停滞了十几年后续接起来的人生呵!
那把插进白萱歌胸膛的血淋淋的剑将她拉回十八年前的那一幕,那一天她穿上他最为赞许的一身白装,事先服用了毒药,然后用魅惑而不容置疑的语气引诱昭儿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那一刻她的心兴奋地战栗着,柔弱纤细的右手死死握住那只稚嫩的小手,只等康思鸣进来的那一刻,让他亲眼目睹那场精心筹谋的反击。
她成功死在了他们共同血肉的手下,然后在临死之前许下最恶毒的诅咒,除非她的孩子亲自将剑插进康思鸣的胸膛,否则她死不瞑目!
那时她的心完全被仇恨所掩埋,除了这极端的手段能够伤害一丝他帝王的尊严,在这场权力角逐中,她其实输得一败涂地,甚至赔上了整个家族的性命。
现在要置她于死地的你那个人正是当年那个年幼无辜的孩子,她沉睡了十八年,自然不知道这些年的际遇,但从他目光里发出的仇恨光芒,白秋菱知道,他对自己恨之入骨。
也许,醒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白秋菱双手颤抖着,拨开身前两个男人,从他们之间的缝隙穿过,许是太久没有活动的缘故,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但还是固执地走到康明昭的面前,蹲下身子,用力地握了握他怀里女子的手,她还强撑着一口气,和脸上逐渐消散的笑容,目光温和地与她对视着,这是她们今生第一次打照面,也会是最后一次相见。
“明昭,这个就是母后了。答应我、、、”她的眼里流出温柔的液体,始终用一种慈悲而柔和的目光凝望着他的双眼,“放下仇恨,努力去争取萧姑娘,我可以看出她也是、、、也是爱你的。”
她几乎是带着美好的希冀和作为女人所能给予的最大的大度说出了这句话,而后呼吸停滞,将这一刻定格成为了永恒。
场中陷入一阵难看的沉默,白氏与康氏之间的仇恨,因为这个女子的牺牲而变得扑朔迷离。仙师欧阳闻讯赶来,看着爱徒的尸体,痛声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局面,非要杀个你死我活?”
“可以不么?”白后的手情不自禁地放在了康明昭的手腕上,目光撞上他乌黑的眸子,“昭儿,你能原谅娘么?”
“哼!白秋菱,难道你忘了白门三百条人命么!”白仲思看着她,冷冷道。
“正因为不曾忘记,所以不能让相同的悲剧在他们这一辈身上再次发生。哥,放手吧,秋菱愿意自己的性命向白门谢罪,只求您放手,这才十几年您为了复仇迷失了自己,就让这一切都结束,我们都无所累,过各自的生活吧。”
“我花费这么多精力来维系你的生命不是为了你有朝一日醒来,就轻易葬送的。”白仲思说着,拿过江如练手里的剑,指着康思鸣道:“脱下你的冠冕。”
场中气氛一时凝滞到了极点,然而康思鸣还是从白仲思眼力看出了一丝不忍,正是因为这一闪而过的犹豫,他断定白仲思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至少不在这种场合下,要了他的命。
因此他从容自若地脱下帽子,转身背对白仲思而立。
白仲思举剑一挑一落,一缕银丝自头上落下,被他反手一挑握在手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以此替代你的性命,康白的纠葛暂时告一段落,但秋菱必须跟我回洛离派。”
“不行!”永帝一口回绝:“秋菱是朕的皇后,自然随朕回宫!”
“我沉睡了这些年,自该有我的去处。”她亲自阖上白萱歌的双眼淡淡道:“我已下定决心前往静虚斋出家为尼,终日吃斋念佛已偿还今生的罪孽。”
她终究还是决定撒手归去,以退为进,逼得两个男人再无托辞,也不可强求,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康明昭将萱歌冰冷的尸体抱在怀里沉寂良久,而后缓缓站起身子,脊背坚挺地背对着肃立的人群离去。
白秋菱是否出家与他何干?白门与康氏的仇恨是否化解有与他何干?因为仇恨,他将萧清痕牵扯进去,并亲手将她的生活毁地一团糟,因为仇恨,他亲手杀死了萱歌。他的一生注定纠缠于仇恨的漩涡,苦苦挣扎而不得挣脱,既是如此,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没人看出此刻的他万念俱灰,也许一个想不开,就抽出那把尚留在白萱歌体内的剑,反手插入自己的胸膛。
但终究还是有不舍。他的脚步踏出医馆的时候,不经意地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朝萧清痕歇息的房间看了一眼,经过一天一夜的折磨,她早就精疲力竭地陷入昏睡之中了吧。
“还不能死呵!”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坚毅而痛楚的微笑,脚步不再迟疑,踏过丛丛花木,找一处安谧流水潺潺的溪边,挖一个坟茔,将她的尸骨埋入其间,并立一座墓碑上书:“妻白萱歌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