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与姜炎文化研究述论
一、关于炎帝、神农氏的研究
（一）炎帝、神农氏、烈山氏（厉山氏）
关于炎帝、神农氏和烈山氏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三个人，是具体的历史人物，还是氏族或时代的代表（称谓），论述的较多，分歧亦大。
1．炎帝与神农氏
一种观点：炎帝不是神农，神农亦非炎帝。有学者从炎帝、神农的血缘关系方面论证认为，神农生母安登是有神龙首即蛇氏，生父是牛氏；炎帝的生父是牛氏，生母是蛇（有娇）氏。因此，神农和炎帝都是蛇氏女子和牛氏男子婚配所生，存在着双系的血缘关系。又神农以母亲氏族的图腾——蛇为图腾，世系是按母亲方面计算的，属母系氏族社会；炎帝以父亲氏族的图腾——牛为图腾，世系是按父亲方面计算的，属父系氏族社会。因而确切地说：“炎帝是神农的后裔”，是同一氏族的前后两个不同的首领。有学者还从《左传》、《国语》等先秦史籍中有炎帝无神农、有神农而无炎帝的记载认为，炎帝与神农氏的合二为一，是后人为适应“秦汉大一统的历史潮流，应运而生的”。
一种观点：炎帝即神农，神农亦即炎帝。有学者依据《世本》、《帝王世纪》等记载认为，最初的炎帝称谓。就是指神农氏。因为尽管有时在古籍中单称，有时在一段文中混用，有时合称，但所代表的时代就是介于伏羲与黄帝之间。如《庄子·盗跖》等书皆曰：“神农氏没，黄帝作”，中间并无炎帝之隔，倘为两人，炎帝何以置之？故“炎帝神农氏”不是两人的错位，而是同一部落首领的称号，即一人两个称号。
关于炎帝、神农氏的名义，有四种观点：一是具体“历史人物”说。认为《左传》、《国语》里关于炎帝的记述是真实可信的，炎帝是确有其人的；神农氏亦是有据可考的历史人物，是一个时期的杰出领袖，绝非想像中的人或神。二是“氏族”或“时代”称谓说。有学者认为，炎帝是一个人格化的时代概念，是群体重叠的形象，为部落首领世代沿袭的称号；神农氏或是对社会形态的一个阶段的称呼，或代表一个具体的氏族。三是“象征”说。炎黄二帝不是两个具体的人，而是中华民族智慧和力量的象征。是中华民族开拓和创业的化身。四是“综合”说。炎帝称谓是人物、氏族（部落）、时代三位一体的综合概念。依据《吕氏春秋·慎势》“神农十七世有天下”和罗泌《尸子》“神农七十世而有天下”的记载，神农氏是代表由游牧社会转入农业社会这一历史阶段中最先进入农业社会的氏族群体。其名称本身，就含有时代与氏族群体结合的意思。既代表一个漫长的历史时代，也代表氏族部落的称号。
2．炎帝、神农氏与烈山氏
一种持炎帝、神农氏为两人观点者，对炎帝、神农氏、烈山氏三者是否合一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看法：三者非一。认为三者合一完全是由于战国及以后学者的综合加工而成。先是由战国的庄子造出一个神农来，再由其后世学者综合加工，把神农与炎帝合成一人，汉代以后的学者则又分别把神农与烈山氏、炎帝与烈山氏联系在一起。最后由南宋罗泌把炎帝与烈山氏之子柱联系在一起，因为周弃为后稷，便把炎帝与前稷烈山氏之子柱合一。一种看法：三者合一。其理由是一人具有三个基本特征，于是也便有了三个称谓。首先，他因发明农业生产而被称为神农氏；第二，他善于用火，被崇为火神、太阳神，于是被称为炎帝；第三，他放火烧山而利于农耕生产……于是又被称为烈山氏。
第二种持炎帝和神农氏为一人观点者，亦有两种看法：一是认定炎帝是第一代，烈山氏是其后裔（第三代），二者为前后承袭关系。一是依据《帝王世纪》炎帝神农氏“又日本起烈山。或称烈山氏”的记载，认为炎帝、烈山氏二者为一。
（二）炎帝称谓的由来
说法有五：
1．缘于方位。因其“有圣德，继无怀氏后，以火承木，位于南方，主夏，故谓之炎帝”。
2．缘于五行。古代五行说以木象征东方，以火象征南方，以金象征西方，以水象征北方，以土象征正中地区。故炎帝神农氏这个称号本身就包含着兴于南方和农耕的意思。
3．缘于祭祀。论者依据《史记·封掸书》引管子说：“炎帝封泰山，禅云云。”举行封禅典礼，要积柴引火，置牺牲其上，使气焰升腾通达于天。因为火在先民心目中是交通天地的神圣工具。而炎帝之“炎”，东汉许慎《说文解字》释为“火光也，重火也”。“帝”在甲骨文中象横七竖八的一堆木柴。《尔雅·释天》：“祭天日燔柴。”故，“炎帝”的本意应是指事，指燔柴祭天的仪式。由于这是由部落首领执行的，因而也就成了部落首领的称号。
4．缘于火。由于炎帝对火的广泛利用而引起人类社会生活的巨大变化，其功绩是卓着的，影响是深远的，炎帝也因之而得名。
5．缘于两方面的因素：一是善用火，称“炎”；二是“祭祀”。“帝者，禘也”，即“以事鬼神上帝”。由于“火”与“帝”对原始先民十分重要，于是便把这二者加之于姜炎族首领的身上，称之为“炎帝”。
（三）炎帝的出生地
其一，宝鸡姜水说。郭沫若、徐旭生、周谷城、白寿彝等都持此观点。近年来，继续持这种观点的亦为大多数人。张岂之主编的《中华传统文化》说：炎帝部落“活动于今陕西省宝鸡一带，炎帝生于宝鸡的姜水之畔”。何光岳《炎黄源流史》、《中国帝王大全》等书中，依据《国语·晋语》、《水经·渭水注》等文献和考古资料的考证认为：炎帝“出生地是今宝鸡市南郊的姜水”。炎帝神农氏部落的第一、二代均生于渭水中游的宝鸡境内，称帝从第二代始……湖北随州为炎帝神农氏第三代（烈山氏）部落的迁徙地；湖南炎陵县古有炎帝陵，为第八代炎帝神农氏帝榆罔的陵墓。
对于姜水的具体地望，又有四种观点：
①依据《水经·渭水注》“岐水又迳姜氏城南为姜水”的记载，认为姜水在渭水之北岐山境内今鲁班河。②据清乾隆年间《扶风县志》记载，认为“姜、美形近”，姜水为扶风境内的美水。③依据《大明一统志》和明、清《凤翔府志》、《宝鸡县志》以及民间传说，认为姜水在宝鸡市郊的渭水之南，即今清姜河，姜氏城为今姜城堡（新石器遗址）。④认为姜水也可理解为江水（长江之水），在随州地区。
其二，随州厉山说。持此种观点的论者依据《帝王世纪》、《水经·渗水注》、《括地志》中的有关记载认为：神农不仅是在厉山出生，而且是长于此地。张国光《炎帝·序》：“炎帝神农肇兴于厉山（随州）。”刘志一《神农氏族炎帝考》：“史籍所说‘本起烈（厉）山’、‘长于姜水’，是指炎帝氏族原来发祥于随州厉山，以后才到姜水地区去当皇帝的。‘长’即首长、酋长、帝王之意也，并非‘生长’或‘出生’。”戴逸《关于河洛文化的四个问题》：“炎帝出生地……在湖北的随州。”
对于厉山的具体地望，亦有四种不同的观点：①厉山（烈山）即秦岭在陕西境内的骊山。②秦岭之别称。③在今山西省的中南部。④今随州之北的厉乡。
除宝鸡、随州两种说法外，还有四川、甘肃、河南、山东、河北、云南等说法。
（四）炎帝的生、忌日
1．生日。一种说法为农历正月十一；一种说法为农历四月二十六（或二十八）。
2．忌日。一种说法为农历七月初七；一种说法依据《五行书》“神农丁亥日死，丁未日葬”的记载，为距今6754年前的农历八月二十八死，同年九月十一日葬（第八代帝榆罔）。
（五）炎帝所处的时代
有三种观点；①母系氏族社会；②父系氏族社会；③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的过渡阶段。
但在具体时间的界定上又有所不同：
1．距今约5500-5000年。
2．在距今约8000-7000年之间。以裴李岗文化和老官台文化为炎帝族文化。
3．为龙山文化时期，距今约4800-4000年之间。
4．持炎帝与神农氏为一人者认为上限距今1万年左右。下限距今4800年左右。
5．约为公元前3500年至公元前2600年。在黄河流域为仰韶文化后期、大汶口文化后期，长江流域则为大溪文化后期、屈家岭文化时期。
6．应在约5000～6000年之间。
7．相当于仰韶文化时代半坡类型时期之前，即距今约6800-7300年前。
（六）炎帝的历史功绩
比较一致地认为：始作耒耜，教民耕种；遍尝百草，发明医药；治麻为布，制作衣裳；首辟市场，互通有无；削桐为琴，结丝为弦；弦木为弧，剡木为矢；融合华夏，凝聚四方，奠定了中华民族始兴和统一之基础。
此外，有学者还认为：炎帝氏族发明了文字（龟甲刻符、彩绘符号、象形陶符）、天文历法、装饰艺术（彩绘、岩画、雕塑、陶器堆纹与镂花等）、葬具与殉葬品、礼仪建筑，以及建立政权等。
（七）炎帝精神及其时代意义
较为一致的认识是：炎帝精神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创业，二是奉献。创业精神又具体表现为：敢为人先的实践精神，百折不挠的创造精神，造福于民的务实精神，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
炎帝精神的时代意义，有论者概括为：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需要发扬务实为民精神，改革开放条件下更要弘扬自强不息、无私奉献的民族本色，实现现代化必须崇尚创造开拓。
（八）炎帝的迁徒路线
1．由西向东向南。徐旭生、何光岳等认为：姜炎族迁徙的路线，是顺渭水东下，在黄河以南的大平原落脚，最早形成定居的部落集团，初都陈（今河南淮阳县），再迁鲁，都曲阜。阪泉之战后，一支受到黄帝族的排挤打击。一部分被迫南迁，而一部分则仍留在黄河中下游或分散混杂于其他氏族和部落之间。南迁的炎帝族中，其中有一部分至江汉间，世袭称炎帝神农氏。所以在湖北随州厉乡出现了炎帝的遗迹；而另有一部分则继续南迁至湖南，所以在今炎陵县便出现了炎帝陵。
2．由南向北向西。有论者认为：炎帝先兴起于长江流域。然后由南向北向西迁徙，在发展中成为中原共主，开拓了黄河文化，再回江南，经营长江流域，与北方文化互相吸收和辉映，最后完成了死葬湖南的归宿。
3．由西向南向东。炎帝神农氏发源于宝鸡，当面临自然灾害后，这一群农牧游民，一支沿秦岭而东，另一支翻越秦岭“列山”入汉水，继而进入巴蜀。因此，姜炎系统顺汉水、长江而下，形成了长江流域的“楚文化”。
（九）炎帝的图腾
有四种观点：
1．依据《帝王世纪》炎帝“人身牛首”的记载和炎帝发明农耕的事迹认为以“牛”为图腾。
2．依据《国语》、《补史记·三皇本纪》等史书记载：炎帝居姜水，以为氏。“姜”古文字同“羌”。《说文》：“羌，西戎牧羊人也。”说明姜（羌）人是善于牧羊或以牧羊为生的氏族。故，有论者认为炎帝族是以“羊”为图腾的。
3．从对北首岭、半坡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陶器鱼纹考证，“炎”实则为两鱼衔接的形象，再加上羌人建立的方国（国）墓葬出土众多的玉鱼、铜鱼、锡鱼随葬物等为佐证，认为炎帝族是以“鱼”为图腾的。
4．炎帝在游牧时期以“羊”为图腾，进入农耕生产后，牛的作用大于羊，且羊首与牛首相似，于是又以“牛”为图腾，或“牛”、“羊”均为炎帝族的图腾。
（十）炎帝与黄帝的关系
1．“同母异父兄弟”说。黄帝生父是有熊氏，生母是蛇（有娇）氏；炎帝生父是牛氏，生母是蛇氏。
2．“同父异母兄弟”说。炎帝、黄帝的生父同为少典。炎帝生母为有娇氏女登（安登、妊拟），黄帝生母为附宝。
3．“同父母兄弟”说。贾谊《新书·制不定》：“炎帝者，黄帝同父母弟也。”
4．“父子”说。《汉书·古今人物表》：“少典，炎帝妃，生黄帝。”
5．“双胞氏族”说。炎帝和黄帝是母氏族分裂出的两个子氏族。
6．“异族”说。王献唐认为：“炎、黄之别，即夷夏之别。”
（十一）炎帝与蚩尤的关系
主要有五种观点：①炎帝和蚩尤是属于两个不同的集团的首领（《战国策·秦策一）高诱注云：“蚩尤，九黎民之君也。”《史记·五帝本纪》正义：“九黎君号蚩尤。”），并且经常发生激烈的战争。②蚩尤即炎帝，历史上有名的阪泉之战与涿鹿之战实为一役。③蚩尤是炎帝之子或子孙（《山海经·海外西经》注引《玉函山房辑佚书》：“蚩尤者，炎帝之后。”）。④炎帝与蚩尤是官职的上下隶属关系（《逸周书·尝麦》：“昔天之初，（诞）作二后，乃设建典命。赤帝分正二卿，命蚩尤宇（宅），司上天未成之庆。”）。⑤炎帝与蚩尤为同源及承袭关系。据考，少昊（属太昊东夷族）在今山东西南部。《补史记·三皇本纪》载：“炎帝神农氏初都陈，后居曲阜。”那么，蚩尤与炎帝的活动地域基本上相同，即在济水、淮水流域一带。阪泉、涿鹿之战后，炎帝族的主要活动地带又退居南方，而蚩尤、九黎的后裔也主要在南方，即河南、湖北、湖南、江西一带。说明他们有着亲密的关系。
二、关于“姜炎文化”的研究
（一）姜炎文化的概念界定
1．在地域空间上，有两种观点：一是狭义的姜炎文化说。是指炎帝神农氏为部落酋长的120年或140年，为兴起阶段，其地域大约在今宝鸡市辖区内的渭水两岸。其先民创造的文化可称为炎帝文化，或者“姜水炎帝文化”、“宝鸡姜炎文化”。广义的姜炎文化则是指炎帝中后期，随着部落中氏族的增加，土地、鱼兽等物已不能满足生活需要，便沿渭水向北、向西、向东迁徙，或从今陈仓沿褒水向南迁徙。这些氏族共奉炎帝及其后裔为部落首领，虽然有的氏族以新迁地名、山名、水名为姓，但他们都以姜姓为祖姓，其文化可称为姜炎文化。二是“姜水流域说”。姜炎文化是指早期炎帝族所创造的文化，因炎帝族最早活动的地方在姜水，即今宝鸡市区之内。而炎帝裔族迁徙的四方之地，与当地土着共同创造的文化，虽也打上了姜炎文化色彩，但只能说是炎帝文化，而不能称之为姜炎文化，或“广义的姜炎文化”。
2．在时间起迄上，有三种观点：一是姜炎文化产生的上限应在老官台文化时期及其以前，距今约7000年以前，为母系氏族社会时期；下限相当于龙山文化至西周，距今4800-3000年，其间延续了3000-4000年。二是姜炎文化的上下限距今约为6000～5000年，延续1000多年。三是姜炎文化相当于龙山文化时期，在宝鸡地区为双庵文化以及再向前追溯的庙底沟二期文化关中西部类型，约为4800～4000年。
3．有学者不同意使用“姜炎文化”的概念，认为用“炎帝文化”与“黄帝文化”相对应共同构成炎黄文化；再说，“炎帝文化”的外延更广泛，内涵更丰富，也容易让人接受。
（二）姜炎文化的内涵
其一，农耕、手工业、医药、交易等构成了姜炎文化的物质文化的基本内容，其中以农耕尤为突出。其二，炎帝时代的氏族社会制度和习俗、伦理道德观念、原始宗教观念等，构成了姜炎文化的精神文化，也就是原始社会的意识形态。
（三）姜炎文化的地位和作用
大家比较一致地认为姜炎文化是中华文明的重要源泉之一，而且长期以来处于领先地位。在中华文明因素的孕育、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姜炎文化以其丰富的物质财富和先进的精神财富，为中国文明时代的到来奠定了最初的物质文化基础，又同黄帝文化一起，对中华民族的始兴和统一发挥了重要的促进和凝聚作用。
另外，有些学者还就炎帝研究的方法问题提出了看法。认为：在炎帝研究中，一是将诸种传说（历史的，民间的）加以“整合”；二是借用“模糊数学”的方法，“模糊”处且“模糊”，主要“理清大的发展脉络，不必追求明朗完整的图像”；三是“二重证法”，将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相互印证。
（原载于《寻根》1997年第1期。署名为“佳雨”。）
炎帝与姜炎文化学术研讨会观点综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