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尘隐隐猜测,究竟是谁出卖的她们。
很多事情接连在一起,结果易见,不过是愿不愿意去相信的问题。
无论结果怎样,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只是为着这个梦境中的人感到无奈,安葬了那帮枉死的弟子,他仿佛一下子沉寂了,万丈的的风华一下子内敛。林觞这次不遗余力地想揪出内贼,然而慕尘在他忽然的转身里,听到了一声低低的轻叹。
她想,林觞其实应该知道,他比自己清明许多。
风轻扬,无月夜。子夜过后,慕尘在屋檐上停下,深秋的大雾里,浓的化不开,有什么东西正欲蠢蠢欲动。她披了一件加厚的雪白袍子,在凉凉的雾气里端坐着。澜允的殿宇建筑是全然的南方气息,沟沟壑壑的黑瓦,夜凉,凝结出点点的寒霜,黑与白,不知是白沾染了黑,还是黑污了白。
空山里静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是谁轻轻踏着屋檐掠过,脚被绊了一下,脚尖踉跄,磕碎硬实而脆的瓦片,突兀而细微的声响,慕尘甚至可以想象到它是以怎样的裂纹碎的。低低一声笛音后,她终于睁开阖着的眼,从大大的兜帽底下探出头来。催起灵力,一个回身,踏下屋檐,轻松截住欲拐弯的少年。
“半夜吹笛,闲得很。”慕尘撇撇嘴,一个哈欠。
义则扬标准的夜行打扮,不再是平时看到的弱不禁风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头上包着黑色的头巾,露出来的几缕额发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珠,迎着淡然的星光,让人想起草叶上滚碎的晨露。
“慕尘,大半夜的还不睡啊?”
慕尘道:“嗯,起夜。彼此彼此,一般忙。”
“……”
她抬眼瞄了一眼这一身行头:“你这一身是要去抓贼还是去做贼?”
义则扬挠头,正欲辩解,她便开门见山:“后悔么?”她觉得自己是最温柔而心平气和的,但是对面的少年却像是一幅潸然的表情。
她记起,方见之时,少年说:“原来,我终究还是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
冷夜里,银光一闪,谁的长剑划破长空。
慕尘和少年是对立面的,那个男子就站在少年的身后,依旧是一袭白衫,衣襟凌乱,沾着屋瓦的黑色污迹,看上去也是守了半夜,他说:“果然是你。”
他手里的剑抵在少年脊背处的命门,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可见男子现在是有多么的生气。
用的是果然这个字眼,林觞是笃定的,藏在纱布下的脸看不清情绪。慕尘来不及咀嚼这个词的意思,却感到了莫名的心疼。
“师父……”
林觞冷冷一拂袖:“林某……受不起易三公子这么大的礼。”
慕尘一愣,她倒是真的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层恩怨。这次几乎平了整个澜允险些让林觞去了半条命的罪魁祸首就是元岭的易门。义则扬,易家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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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允像是一幅画,美得心醉,现在却叫人用刀子从中间狠狠地戳了一刀。
义则扬就是这个凶手。
两个人面对面的挑刺,出剑送剑全部都如出一辄。林觞是伤之极,招招狠戾,义则扬见招拆招,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一剑,林觞探刺,直挥义则扬的胁下,后者索性停住了身子不动了。
林觞长剑一挑,削在义则扬的脚踝处,长剑滴血。他拼命地阖了阖眼:“枉我林觞自诩为慧眼识人,到最后竟是引狼入室!驻颜如何,飞升又如何?弟子无用,终究守不住澜允。”
义则扬忍着疼,直直跪下:“师父,徒儿知错了,你打我骂我杀我都好……”
“易三公子言重,你我再无师徒情分。这缛节受不得。”他打断他,声音冷冷,继而对着慕尘道,“慕尘公子……林某自知此刻下不去手灭了这孽徒,你让他走吧……”
“师父!”
慕尘叹口气,一个传送诀出手,立马让他闭了嘴。
林觞刚才那暴怒的时候收手的一剑迸裂了腰腹处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但是他拒绝疗伤,站在阁楼的屋檐上眺望。慕尘就站在夜幕里陪着他到天明。山间是阵阵的狼嚎,这是北方易门的攻击吧,已经发现了只有一半的图,来夺了吧。慕尘不知道这个秘密是怎样。林觞站在屋脊上,夜风从他的耳畔擦过去,脸上缠着纱布,遮住眼睛以上的半张脸,只留下那道直通下颔的疤。
最后,她不敌睡意沉沉睡去,朦胧间,是谁为她披了衣。鸡鸣的时候,她睁眼,看到的是一片的白色,什么都没有的荒芜,就是一片白茫茫的。
对面坐着一个沉静的少年,就这样半跪着坐在那里,洁白纤细的脚踝处是抹不掉的伤。
“义……则扬?”她的声音很不确定。
对面的人微微颤了颤,低低的笑声从指缝间流出来,听上去更接近于哭。
他说,恩。
慕尘说:后面呢?林觞怎么样了?
义则扬抬起眼看她,黑眸血红一片,好像哭过,而且哭了很久,眼皮肿的厉害。他说,不知道,我的记忆就到这里。
不知道,我的记忆就到这里。
后面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人告诉我,他死了,那或许是他……那个看见的人告诉我,尸体留在荒山,面上是一道可怖的疤痕,贯穿整张脸,这是为了救他留下的。
当时二哥那柄剑砍的是他,许是利用够了,也是未免事情败露,过河拆桥,力度灌了十成,但是林觞义无反顾地推开他,替他挡下一剑,破了面相。他想,其实,当时林觞或许已经知道什么了——那人说,那具尸体倚靠着山顶那块启动机关的巨石上,面向东面——那是他离开的方向。一代掌门又如何,不过是权利阴谋下的牺牲品。
他太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