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黑暗，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如果不是微弱的不知道什么光线透进来，慕尘真的要以为自己是又瞎了。
“呐，你是谁？”仿佛听到动静，身边怯懦懦地传来一个软软糯糯的童音，似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音调无比地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渺远的像是记忆里的。那个孩子离得她很近，耳畔是浅浅的呼吸声，翩然若蝶，安安稳稳。慕尘正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地可以，火辣辣的疼，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额……”自己难道不是瞎了，而是哑了？
听到她艰难的发音，软软的童音又道：“呐……我是明白了……你不会说话对不对？”
“……”虽然知道自己点头他根本看不懂，但是慕尘还是忍不住将头上下顿了顿，完了之后她不动了，乖乖地阖上眼。
“你也是被抓进来的么？”男孩一点都不怕生，软糯糯的声音好听的很。慕尘被束缚着手脚，绑着手脚好像用的是那种最劣质的麻绳，系结的人很有技巧性，绑得死紧，居然还能稍稍地动一下，被绳子勒到的地方可能已经被磨破了，轻轻抬一下就火辣辣地生疼。
男孩很自然熟地爬到她身边，上下摸索着想替她解绳子。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后颈上，带起垂下的发丝挠着脖子，痒痒的，却是异样的温暖。
“呐……你不要怕，很快就会有人回来救我们的。”孩子在背后认真地替她解着绳子，由于太暗，解了好几次都不得法。黑暗里，是潮潮湿湿滴滴答答的水声，还有孩子不断安慰的话语，蓦然觉得这种大劫之后的存在感真的是美好的可以。
“解不开……要不我们聊聊……”孩子有些懊恼，逆着微微的光线，瞳仁亮亮，那熟悉的颜色让慕尘有一瞬间的错愕。孩子开始讲一些悉悉索索的小故事，声音软软，垂髫的软发丝缎似的扫在小臂上，触手微凉。慕尘在这样的江南烟雨一样的语调里渐渐睡去。
“喂……你睡着了啊？这里不能睡啊……会有……”
“在！这里有人啊……”
“……”
迷迷蒙蒙，谁给的梦，记忆的裂缝，谁在深处浅浅的细语，笑颜轻轻。
醒来的时候，眼角湿意阵阵，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只有简单朴素的褥子。
预料之外的阳光明媚，刺得眼睛一下落下泪来。
当眼睛能够渐渐适应光线的时候，慕尘睁开眼来，眯了眯眼。
“你醒了？”依旧是孩子软软的童音，带着一丝这个年纪特有的天真，大惊小怪的样子。
孩子的声音里有一种特别的魔力，慕尘不由得勾起唇角，淡淡应道：“嗯。”
那个孩子蹦跶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一小碗粥放在床头的案上，俯下身惊喜道：“啊？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这是慕尘才看清孩子的模样，别无二致的银蓝色的头发，淡色的眉齐齐斜飞入鬓，尾端微微挑起，显得狡黠无比，一双古灵精怪的湖绿色的漂亮凤目，精致高挺的鼻梁，薄唇轻轻抿起。孩子身上的衣料不是很好，却是干净整洁，感觉像是僧袍的式样。面前的人有着无论过多久都不能忘记的面容，熟悉地让人想落泪。
慕尘动了动唇，艰难地发出两个音节：“炻……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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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有着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精致的脸，与昔日暗君的脸别无二致。
“炻……浛……”慕尘觉得眼泪全然不受控制，就这样一滴一滴，落在被面上。她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落这么多的泪，终于知道，书上所说的“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的比喻，根本不是夸张。
见她毫无预兆地哭，孩子明显有些惊慌失措，来不及安慰，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眨了眨漂亮的眼，仿佛意识到什么，笑容干净而美丽。背后是温暖的阳光，已近午后，窗纸上的光晕明媚而和谐。童音软软，孩子的语调软的像是三月芳菲的花：“姐姐，我叫烟敛。”
几乎下意识地探向胸口，那里原先有一把紫玉的锁，上面的天佑二字就是为了弥补原来那个名字的缺憾。
如今，却不再需要。
烟敛。
很秀气的名字，不再是原先的什么罪孽，美得令人心醉。
“万里江南吹箫恨，恨参差、白雁横天杪。烟未敛，楚山杳。”这样广阔渺远的意境，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领略的到的吧。
“烟、敛。”一字一顿，慕尘吐字清晰，难得的哽咽，却是欣喜的泪。在这个不知道的地方，原来还是有这样相似的故人。
烟敛仿佛是一个世家的孩子，由于家中相信方术，将小小的孩子寄养在庙宇里。打算替孩子辟邪，所以烟敛虽然才四岁，但是会做的事情倒是不少。但是那次叫仇家掳去了，关在水牢里，碰上了不知道怎么喝水塞牙缝掉到那里的慕尘，一众商量之下顺便将她救了回来。
“今日讲经，师父夸我了。”烟敛穿的僧袍和一般的僧侣样式不一样，长长的银蓝色的发垂到腰间，像是上好的缎。脚踝上束了一对银铃，在这个本该森森严严安安然然的幽深寺院里，显得细微而突兀。清脆的铃声伴着小小的身影灵巧地往来于后院的厢房和前殿之间。慕尘的身子叫逆阵伤了个透顶，一遇风就咳得不行，于是得了方丈的特许在寺院里静养，由小小的烟敛负责她的三餐。
平平静静的生活，让慕尘错以为就会这样安静地活下去，忘却世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