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虽说渴慕着罗慕尘的血肉,但是始终还是忌惮着她的灵力,从头到尾只是远远地站在设了结界的牢房外观望,迟迟不不敢有所动作。
又近子时,她们被关已经一天了。
“你得了天眼和圣灵之血,是想召集亡灵军团吗?”纡盈正在为她疗伤,鬼王依旧站在牢门外,慕尘决定趁此机会好好旁敲侧击一下。
慕尘记得少时曾被逼着读过一阵子的古书上有记载,以三千亡魂与圣灵之血为祭的庞大召唤术——亡灵军团,召唤的是十层地狱以下的厉鬼。由于这些亡灵没有任何束缚,肆意乱窜,杀人如麻,其恐怖程度丝毫不亚于传说中的无色城再现。
“浮虚少主,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仿佛被说中心事,鬼王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嗜血光芒,“那你觉得,孤召集亡灵军团是为何?”
“称霸天下?”慕尘想,一般来说这个愿望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吧。
鬼王似乎被她的话逗笑:“哈哈哈……非也。”他看向掌心,那里正悄然酝酿着一簇紫色的小火苗,他怔怔地望着这团火苗,几乎着了魔,半晌,才如幽灵般开口:
“孤要做的,只是毁灭它。”
一句话间隔时间太长,慕尘过了好久将前后连接起来,微震,咬牙切齿地给了一句评价:“疯子!”
“哈哈哈……不是孤疯了,而是这个世界太过肮脏。”他大笑,疯狂地笑,带着很多慕尘看不懂的情绪,震得她耳朵发疼。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忽然觉得,或许鬼王也有着一段痛彻心扉的过往……
“那四个人,是你杀的吧。”
“那四个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要感谢碧梧在无意间助了我一臂之力啊,绝对是上乘的灵媒体质。浮虚少主,可想看看孤的杰作?”不等慕尘拒绝,鬼王凭空划了一道奇怪的弧,下一瞬,慕尘便见他身后的空气仿佛被撕裂一般,忽的从里面探出一只手,严格来说已经不算是一只手了,那手只有苍苍的白骨,上面只粘了少许暗紫色可疑粘质物体!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只手,而后就是腐烂到极致的整具身躯。
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少主,闭气息!”纡盈封起嗅觉,道。
慕尘痛苦地捏住口鼻,不断地干呕:“呕……你说的……呕……轻巧……呕……”纡盈念了个诀,将慕尘的嗅觉封起,好半天慕尘才慢慢止住了干呕,抬起一双隐隐带泪光的眼:“不带这样的……”
此时鬼王身后已经站了四具高矮不一的腐尸,早已高度腐烂,露出内部森森的白骨,不断有暗紫色的粘稠物体和着蜜色的尸液贴着挺直的腿骨滑落,发出黏嗒嗒的怪异声响。慕尘看了许久终于明白过来那是腐肉,不由地一阵恶寒,胃里不禁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你们先好好玩。”鬼王一声令下,那些个腐尸便像打了鸡血一般扑过来,毫无预兆地撞断栏杆,直直跌进形同虚设的结界,直扑二人。
纡盈心念一动,带着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狼狈不已的慕尘公子掠到牢房的另一边。腐尸又往她们扑来。就这样一来二回的,等纡盈灵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慕尘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放的无比巨大的骷髅脸,一双眼睛就只剩一只吊在颧骨上,另一只已经是一个黑漆漆的洞了隐隐有蛆虫在蠕动,慕尘一下没被吓昏过去。她们便轻而易举的被抓住了。
慕尘被一具腐尸扭着手,她抽空一低头,看到自己最喜欢的月白色锦袍上五个发紫的指印,差点没气晕,虽说现在毙了嗅觉闻不到,但她知道肯定是恶臭无比。
慕尘二人被五花大绑带入一个奇怪的地道。鬼王走在最前面,四具腐尸押着二人,慕尘打着哈欠,纡盈则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是一条冗长的狭窄的石道,一定的距离内会有一盏跃着幽蓝色火苗的壁灯,鬼王说,那是亡灵之火。身边腐尸的白骨在行走过程中不断摩擦,咔咔作响,回荡在狭长的黑暗地道内线的诡异无比。
慕尘一路上不断转头拿眼睛瞪着身后扭着她手的腐尸,仿佛希望通过其仅剩的面部特征来判断这是四位书生当中的哪一个。
“腐尸大哥,这是我的手,不是麻花啊!”她哀嚎。腐尸丝毫不为所动。
“到了。”几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眼前瞬间开阔。这仿佛是一处祭坛般的所在,中心伫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像,由于太过高大,慕尘只能依稀分辨出这是一座女身,石雕的底座是巨大的莲花,有蟠龙盘旋其上。
这是哪位神吗?她不禁疑惑。
祭坛的不远处,隐隐浮动着一个奇怪的阵法,六位长老模样的老者分别守着六个角,黑袍飞舞,古老的咒文从他们唇间溢出,苍老的声音高低起伏,仿佛远古的镇魂曲。
“你怎么的疯了!”这架势,怎么看怎么是召唤阵,“不是我没提醒你,你只有一只天眼,根本控制不了他们的行动!”慕尘平复了一下,强压喉间的恶心道。一只天眼,召唤亡灵军团无异于寻死。
“谁说本王只有一只天眼了……哈哈哈……”二人闻言去看他的额际,那里赫然是一对眸子!
“糟!”
随着纡盈的一声娇喝,阵法下逐渐显出一个黑洞来,不断扩大。
“血!”谁的一声低吼。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觉右腕上忽的一痛,鲜红色的血蜿蜒而下,那血仿佛有生命一般,争先地像那黑洞游去。不错,是游,就像蝌蚪一般的游动。慕尘已经完全呆住了,她不知道圣灵之血还是可以这样的。
“不够!再放!”又是一声令下,腐尸得令又提起染血的长剑自砍她的腕,那力道足以将她的右手掌削掉!
随着一阵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一瞬间,血流如注。慕尘单手接住长剑,捏住剑脊,反手下压,瞬间就将腐尸整个当颅劈开。她无视溅到身上的脑浆,撩开额际的发,那里依稀浮动着淡金色的光芒:圣灵之血的印记?
“子时了。”这三个单音亦像是某种魔咒,少年说着抬起头来,墨一般的黑眸沉寂如水。鬼王只见他蓦地闪到纡盈身后,轻轻一点,便将六位长老穷尽一生心血的缚神索解开。
“纡盈你去拦着那边,击杀!”少年不知道在看哪里,“我想,你真的惹怒我了。”玉手轻扬,捻开一把通体乌黑的折扇来,然后,迅疾的抛出。扇骨没入腐肉,竟发出滋滋的声响,腐尸瞬间化为一缕黑烟。
难道那柄扇竟是如烙铁一般?
慕尘转身,右手呈拈花状慢慢上托,升至颔下:“再见了,腐尸先生!”话音未落,手掌猛地一翻,迅速下按。眼前的腐尸霎时化为一掊土,鬼王自恃眼里非凡,也只来得及看到那腐尸的臂骨生生被凭空捏碎!
果然是睚眦必报啊……
“接下来……便是你了……鬼王陛下!”少年的声音阴沉如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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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尘将鬼王钉死在石壁上,龙骨扇整根没入心脏。地道已经被毁灭殆尽,半个都已经见了阳光。纡盈已掠出去追那群长老。
只剩下那座高耸的石像完好如初,鬼王方才就是为了保护它,才将后方整个暴露给她的。顺着西斜的日光,慕尘这才看清,这塑的是极其漂亮的女子。
“好美的女子。”慕尘不禁赞叹,看到鬼王低垂的眼眸霎时间生动起来。
“她是孤最爱的女子……”鬼王的头歪向一边,脸上是难得的温柔,陷入回忆里,“她是一只蝴蝶,每隔二十年便会换一个住处。那一年,她住在一个小镇,她是镇里的女大夫,自然也是小镇里最漂亮的姑娘。孤受了伤,她便救了孤……而后我们相爱、成亲……可是那群愚众,只因为巫祝的一句话,便将她活活烧死在祭坛上,当时她的肚里,怀着孤的孩子……
“孤……至今还记得那句话呢……妖魔现世、大难方至……”
鬼王的确很疯狂,痛失所爱,一念成魔。但是他或许并没有错,正如他所说,这个世界太过肮脏,人心有各种欲望:金钱、权势、虚荣、自私……无处不在的尔虞我诈,人们只为了这种可笑的原因便将鬼王的爱人活活烧死在祭坛上。
慕尘其实也不知道孰是孰非,她只知道,生命诚可贵。
“所以你要毁了这人间?你真悲哀。痛失所爱,又不能给她报仇。”她看向被钉在墙上的鬼王,拭净了龙骨扇上的血迹和腐肉。
“孤可怜?哈哈哈”他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可怜的是那株碧梧,她等了百年的那个根本不是她所等的那个人……哈哈哈……人说世间欲光大的终湮灭,孤……终是知道了它的涵义了……”
慕尘被他绕口令一般的话语绕的头晕,急道:“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鬼王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张着血盆大口,却依旧笑的张狂,“哈哈哈……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当年孤根本就……没有将那一魄引入轮回……哈哈……”
“叮!”金属落地声。
慕尘回过头,看见纡盈站在夕阳下,背着光可以看到纱裙上沾染的血迹,却看不到他的表情。西斜的日光将她的影子拉长,直直地延伸到暮尘脚下: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她全部听到了吧……
缘起必缘灭,无常故。
既是如此,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