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上好的雨前青芽,杀青烘焙,漫沧浪自制的招牌茶。以紫砂壶为器,烫入沸水,又迅速倒出,继而再次倒入沸水,用壶盖撇去茶末,封壶分杯,闻香品茗。
一双属于女子手指修长的柔荑以三指托着茶盏,小指微翘,用凤仙花汁染得指甲红的鲜艳欲滴,衬得女子的皮肤冰肌玉骨、洁白无瑕,更是衬得青釉莲花纹的瓷器光亮更甚。
看着递到跟前的小巧茶盏,慕尘受宠若惊地接过,微微抿一口,一股香甜的温流顺着食道滑下去,唇齿留香。三口喝完茶盏里的茶水,慕尘侧了侧杯,示意已经喝完,转手将釉瓷盏轻扣在案上。
茶道她见过不少,自家桃花男总是用此类活动来打发时间,不厌其烦地跟她讲“凤凰三点头”、“春风拂面”的步骤意义,每每如此,慕尘都快熟得背下来,他却还要时不时在耍帅过程中背过身去看小抄。因此,慕尘怀疑在没有她陪伴的年岁里,桃花男是不是过了成百上千年对着衣柜们深情款款“我为大家讲解一下茶道的程序”严重臆想的日子。
印象里,自家桃花男的茶道总给人温温吞吞的优雅静心之感,偶尔还会把主次弄错,慕尘从未对此类娱乐记忆清晰过,只记得桃花男欠扁的笑和手忙脚乱收拾茶具的样子。但如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手里的每一个动作,唯恐漏了点什么,——或许,是因为奉茶的人,是赵小姐?
赵美人跪坐在盖了丝锦的坐垫上,兀自端了盏青釉杯品香,三指轻叩,指甲火红,右手托着杯底,正襟端坐,一头青丝叫多根玉簪束起,绑成一个繁重的样式,发间左右各插了一支扭珠云形红珊瑚珠花。她微微打了点腮红,唇上抹着蜜色的胭脂,掩在浓重眼睫下的墨瞳轻合,缓缓道:“昨晚的事,晴儿回去想了一晚……”
溯兰焕轩将盏里最后一口茶汁抿尽,一样放在案上,与一众一起等着她的下文。
“若想证明晴儿能看到古怪东西的……这的确是最好的解释。”赵小姐将茶盏放在案上,抬起头盯着坐在慕尘身边红发红眸的枫君大人。
“您……我……可像我的母亲?”赵大小姐实在问枫君,后者闻言呆了一呆,脱口道:“像……很像……”
赵晴闻言掩不住嘴角的笑纹,道:“是么,那太好了。”
枫君一震,原本的冷意霎时间打破,微微僵硬地回了一个笑容,喉头紧了紧:“你是说,你承认……你肯承认自己……是本座的女儿?”
“是的……”赵大小姐又将头低了下去,略带羞涩地唤道,“爹爹……”
枫君高兴地不能自已,猛然间热泪在即,连说三声:“好好好。”
“只是,爹……我的养父……”
“都依你,那本就是养育你多年的父亲,自然还是唤他爹。”枫君笑得慈爱。
本该是感人的父女相认的场景,还未等二位主角泪洒当场,慕尘不合时宜道:“枫君大人,等会再感动也不迟,在下的命还捏在您手里呢,那现在,您可以将我的死印去掉了吧。”
“……”冷场王一出,无与争锋。
顾包子暗暗憋着笑,溯兰焕轩摇了摇头,眼底宠溺无边。
枫君大人则冷了一张脸,粗鲁地抓起慕尘的手臂就是一抹:“等七张叶裂全数长齐,这印记便会脱落。”
=====================================================*==========================*=================================*=======================================================
明月当空,小屋里其乐融融。慕尘摇摇晃晃地起身,捶了捶由于久坐而发酸的腿,揉眼来到窗口,慢慢拉开沾了夜露的清凉竹帘。
细微的虫鸣声里,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
“小子,小心!”
“慕尘,小心!”枫君大人与溯兰焕轩几乎同时惊叫,世子大人更是迅疾地扑了过来,一手将她护在怀里按到在地。几乎同时,一只羽尾的长箭破空而来,尖端带着金属质感的冷意,迅猛地擦过世子大人的发间,直直插入实木的地板上。
一瞬间,头上的木板缝隙间不知为何抖落丝丝的细尘。
夜空里,一下子万籁俱静。慕尘从焕轩的怀里不怕死的探出头来,警觉地打量四周,一瞬间,听力甚好的二人又听到划开的气流声。
“撤!”焕轩抱起慕尘,足尖一点,翻过那张桌案抵在窗上,身子如风一般掠出去,枫君抱着女儿跟上。顾包子虽说什么都半吊子,逃命却毫不含糊,运起轻功,不一会便直接飘下了了二楼。
此时几人才惊讶地发现,偌大的漫沧浪此时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没有熟悉的楠木雕栏,没有巨大的清雅锦缎屏风,就只有几件小小的破屋,蛛网尘埃密布,月光投进破碎的窗柩,照的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随着几人起伏不定的呼吸而飞舞,空寂宛若一座月光下的死城!
“神龛!”赵晴一声尖叫。透过巨大的蛛网,众人看到一个蒙满灰的小盒子。
答案呼之欲出:这里根本就不是漫沧浪,而是碧梧郊外那废弃了的神祠。他们真是太大意了,竟然全部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这样一个幻境中?又究竟要多么强大的灵力,才能使得枫君也毫无察觉地走入他们的圈套?
“阿轩,往左!”慕尘看着从后面破洞里射进来的冷箭大叫。溯兰焕轩翻身躲过,看着与方才逃下是完全相反的方向,道:“看来,这周围应当是让那些人包围了。”
“是杀手么?”顾包子面色凝重地立正,是个好公民,从未遇着这么些事。
“看上去不是。”溯兰焕轩摇着头道,“一般杀手会习惯用剑或刀,一招毙命,好拿了信物交单,而不会埋下这种箭阵将人射成根本无法辨认的马蜂窝。”
慕尘一在一旁点头:“不错……如此看来,多半是来找我的。三年了,终于是让他们找到了么?”
闻言溯兰焕轩沉默下去,其他几人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