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轩从少时起就显示出惊人的酒量,溯兰世子还是颗没有长开的小豆芽的时候,冷着一双琥珀色的眸,挺直了小身板儿坐在各色朝服的百官中间,紫色的织金锦长袍剪裁得体,前襟绣着飘摇的水藻,袖口是一圈星辰一样的图案,随着他轻轻震袖的动作,无意间落出一段冷香;对面是鼓着一张包子脸嚼地一脸幸福的顾包子,嘴角油光发亮,我们小小的世子大人剑眉微蹙。
彼时一位官员兴起,不知怎么说来,二话不说就将酒敬向沉默不语的世子大人与顾少。
“小儿不会喝酒。”虽说这是朝中到头来的晚宴,讲究的是随心,但是溯兰爹瞥见自家儿子不爽的脸色,心下有数,却总要表现一下爱子心切,连忙出来挡。
顾相倒是豪爽,暗暗铆劲。于是顾包子一杯高浓度的酒下肚,烧得喉咙火辣辣地疼,包子脸委委屈屈地泛着泪光望向一脸满意的老爹,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被劝着饮下一杯,一来二去之后,顾包子彻底趴在桌上,脸色红润,长长的睫毛轻颤,接二连三地打着酒嗝冒泡泡,彻底不省人事。
世子大人见状一声嗤笑,举起面前的酒盏,仰头饮尽,接着又一杯。
“世子豪爽。”人们都是这么说的,顾相抱着自家儿子黯然退场。
这夜,溯兰王府的世子大人以自己千杯不倒的海量技压群雄,以一敌百,扔下醉倒的众人,包括不知何时开始呼呼大睡的老爹,钻入自家轿子,扬长而去。
这一事素来为人称颂,罗慕尘是从护院的张叔口中得知焕轩的光荣事迹的。
――所以……她家主子,今夜是准备再现当年的神话吗?和一群妖?
慕尘护主不力,蹲在地上画圈,深刻地自我反省。
“阿轩啊……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这些小妖个个都是喝不醉的,等到你们比完,天也该亮了,到时候白妖如轻烟散去,你想问都没地方问……”罗慕尘决定晓之以理。
焕轩道:“那也得将这么多送出去的陈酿喝回来。”
“……”一旁的国师大人逡巡的目光,很……玩味。
“……”慕尘羞愧地捂脸,心叹:吾侪何其无辜。
或许真的是世子与她这个目光短浅的小市民待得久了,思想不可避免的变得庸俗起来,原来是如谪仙一般的人物,近来竟然连这等小事都要斤斤计较。
――其实,这也算是节俭好伐?
慕尘自我安慰,在心里又是一番自我厌弃,对于自己将人格高尚的世子大人变成世俗之人表示万分的抱歉。
“那便算了,回去吧。”世子大人潇洒地扔掉酒盏,站起身,金口一开,慕尘狗腿地奔走过去。
慕尘说:“主子啊,还是由小人护送你回去吧。”语气无比恳切。
世子大人拿凤目斜睨她一眼:就你被刺杀的次数来看,怕是跟你走在一起被干掉的可能性更大吧……
“嗯。”溯兰焕轩心里暗暗嫌弃,表面上却做得滴水不漏,从善如流。
东方容站在一边,手肘交握,跟看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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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大人办事效率还是值得肯定的,他将唯一的一次提问机会浪费在了案件上。慕尘公子拍着他的肩侧,对其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表示了万分的敬意。
那群小妖说,苏家大小姐死得蹊跷,确实不像人类所为。
那群小妖说,十多年的命案的确与这次的事件如出一辙。
那群小妖说,最近百里城来了个妖力强大的妖怪,听说是从无色城的炼狱里逃出来的,拥有操控空间的能力,而且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群小妖又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那群小妖还说,明年的今天还会在这里聚会,到时焕轩只需再捎一坛百年分的好酒,它们便很乐意替他答疑……
溯兰世子对此的表示是一番狠狠的咬牙切齿,看着那群只有他手掌大小的小妖将那一坛醇酒瓜分殆尽,并且臭屁地拒绝再回答他任何问题。
“简直是……”京师第一才子寡不敌众,被气得词穷。
慕尘难得对此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阿轩……”
东方国师十分理智,淡然地喝水:“若真如小妖们所说,那么暗君应是知道那作恶妖物的真身的。”
世子大人捧着一碗不知有无效果的醒酒汤,盯着棕色的可疑液体的琥珀色眸子有些发直,皱着眉不动声色将它推远:“炻浛?那他的态度明显就是放任?”
“而且,操纵空间,这种能力应是不多见,少主可是知道?”
“空间术,算是浮虚术里较高级的,若是纯粹的空间操纵术……”慕尘不知是想起什么,忽然间沉默下去:空间操纵术,寞荨就是一例。
但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说。她的朋友太少太少,在遇见炻浛之前,寞荨算是她所有感情的倾注。慕尘想,其实只有心知道岁月无声的不宽宏,转眼间时光翩然轻擦。
她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个人是寞荨,至少十多年前那个不是。
但是慕尘又想,若是那个人真的是寞荨,炻浛的默许态度也能够解释。
“若凶手当真是那些东西……那便有些棘手了……加之那个古老的倒阵封印术,这次的情况比我们想象当中复杂地多。”东方国师的面色也不禁凝重起来,“还有暗君明暗不清的表态。”
“炻浛不会帮我们。”溯兰焕轩没好气,几乎跳起来。
“炻浛是不会帮我们的。”异口同声的,慕尘也道。这一点她可以打包票,她还记得他当日心灰意冷面无表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