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富知道儿子的脾气,也不废话,叽哩哇啦就叫:“天宇那兔崽子到观海市追他那个女朋友去了,火车晚上七点钟就到,你赶紧把他截住叫他回来,要不然这边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你慢点说。”
王小北听得没头没脑,问了一遍才大致搞清楚状况。
王大富口中的天宇,是王小北同父异母的弟弟王天宇,比王小北小半岁,去年从家乡中原省省城天阳市大学毕业,王大富夫妇不惜拿出棺材本到处打点求人,把他弄进了天阳市的某家国有企事业单位,只要转为正式员工,不说将来前程似锦,安安稳稳过上小康生活还是有保障的。
然而这位小爷也不是个安生的主,一门心思想当歌手、当明星,可惜大学在省城里闯荡了几年,除了几家不景气的酒吧夜总会在应急的时候叫他过去充充数之外,根本没人欣赏他的才华,不得已只好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去上班。
他女朋友叫宁薇,过年带回泉城时王小北见过一次,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学表演专业的,同样整天做着明星梦。不过她比王天宇要混得好得多,不光是天阳市几家杂志社报社的特约平面模特,还拍过几次广告,在几部电视剧里演过丫环之类的龙套。王小北特意找来看过,觉得她几年表演专业没白学,演个花瓶或打酱油的角色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次的事情,是宁薇的一个同学邀她加入观海市一家影视公司。这家影视公司实力很雄厚,曾经捧红过不少明星大腕,宁薇听后动了心,但是又怕王天宇担心阻止,就先瞒着他跑来观海市。过了两天王天宇才知道消息,登时就急了眼,也没跟单位打招呼,便火烧火燎追来观海市。
王小北很郁闷,却也没推脱。尽管他跟这个弟弟谈不上如何的手足情深,但血缘关系终究无法磨灭,不管怎么样,眼下王小北跟他共有的老子远在千里之外,处理这件事理所当然是王小北的责任和义务。
临了,王大富问:“你现在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没有?”
“不需要。”王小北很干脆地回答。自打从学校出来,就算那段几乎要流落街头的时期,王小北都没向他和亲生老妈开口要过一分钱。
王大富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不再提这茬,最后说道:“小北,老宅那条街听说不久要开发了,那是你爷爷奶奶留给你的,到时你回来处理一下吧。”
挂掉电话,王小北忽然发觉,自己对父母的恨意,其实并没有自以为那么深。每个人都曾经年少过,轻狂过,都会不可避免地犯下或大或小的错,也许自己应该从阴影里走出来,淡化那段过去。
火车西站距王小北现在的方位比较远,还隔了一条大江。看看时间不早,王小北赶紧换乘一辆公交车到最近的地铁站,然后坐地铁赶到火车西站,跑到出站口,死盯着潮水般涌出闸门的人流,总算没被那千里追美的小子从眼皮底下溜走。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小北的出现让王天宇很惊讶,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是爸让你来的?”
虽然王小北自认算得上是个帅哥,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弟除了没自己高没自己结实外,脸蛋其实要比他俊上那么一两分,是个典型的小白脸,属于无知少女的天敌。
小时候,这小子对王小北的态度很恶劣,说王小北抢走了他的爷爷奶奶,基本上拿他当仇人看,大了才稍好一点。后来的中学期间,有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王小北看见王天宇被两个不良少年堵住勒索零用钱,就出头打跑了那两个家伙,结果自己为此受了点伤。从那次之后,这小子就不再敌视王小北,但也从来没赏脸叫过他一声哥。
“你爸叫你回去。”王小北直截了当告诉他:“你无故旷工,你单位通知你爸,要是不及时回去上班做检讨,就要把你除名。”
“除名就除名,谁稀罕那破工作?”王天宇撇着嘴说:“你别劝我,要是宁薇不跟我回去,我也就不回去了。”
王小北懒得跟他讲道理,说道:“你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什么都不干,就让女朋友养你?”
“这么大的观海市,难道我找不到一份工作?”这小子的脾气倔得跟王小北也有的一比,不服气道:“我不走就不走,哪怕是扫大街挑大粪,甚至是要饭,我都要留下来陪她。”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情种。王小北笑了:“好,我不劝你,不过我得提醒你,如果你真沦落到要饭的地步,我想你那个女朋友也早会跟别的男人跑了。”
王小北确实没想去劝他。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男人,智商通常与其脑浆温度持平,王小北还不如省点口水。至于王天宇不回去会有什么影响后果,王小北也不想费这份心,自有他家爹妈去擦屁股。
“你去追你的女朋友吧。”王小北挥挥手说:“你有我的电话和地址吧?有什么事再找我。”
“行。”见王小北不拦着他,王天宇很高兴,却又吞吞吐吐道:“那个,我走得急,身上没带多少钱,你能不能先借我点?”
这小子倒是吃定自己了。王小北哭笑不得,没奈何,只有到附近银行刷卡取了一万块,打发他走人。
为骤然缩水过半的可怜存款默哀了三秒钟,王小北正要返回,电话忽又震起,摸出来一瞧,却见上面显示着“齐国庆”三个字。
王小北愣了一愣,才记起那次市长大人主动找他交换联系方式,他顺手把号码存进了手机里,一边琢磨对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一边接听道:“齐市长你好。”
“王先生你好,冒昧打搅了。”齐国庆的声音有些急促,客套一句便直接道:“王先生,贺老的健康状态不太好,现在在军区医院,我想请王先生来帮忙看一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那老头病又犯了?
王小北想了想,爽快道:“行,没问题。”虽然免不了要为此损耗真元,不过杜靖跟贺老相识多年,双方有些交情,看在前者的情面上,王小北也不好见死不救。再说,齐国庆是位高权重的大吏,指不定今后会有借助到的地方。
“谢谢,谢谢王先生。”
听到王小北一口应承,齐国庆喜得连声感谢,又道:“那就麻烦王先生尽量快点赶过来,贺老的病情有可能随时发作。”
“快不了啊。”王小北皱眉道:“我现在在火车西站,跟军区医院一西一东,那边又没通地铁,恐怕要两个多小时才赶得到。”
“没关系。”
齐国庆连忙道:“王先生在火车西站是吧?请稍等片刻,我调拨一架直升机来接你。”
直升飞机?
王小北无语地挂上电话。
来回溜达了一会儿,王小北就望见一架警用直升机远远飞来,在火车站广场上空略一盘旋,用喇叭驱散开下方的人群,降下地面。
王小北顶着风快步走过去,直升机上跳下一名警员,简单地问了一声他是不是王小北先生,得到肯定答复后,便即请他登机,升空向东疾飞。
坐在机舱中,看着下面的人物建筑逐渐变小远去,王小北忽然体会到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这种感受,极为直观深刻,难以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