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眼瞧着那一地的碎石,她摔碎的并不是大奶奶刚送来的玉镯,只是一个瓷器。碎了瓷器她显然还不解气,闷声不吭的坐上榻,春香走过来,瞧了她一眼,欲口又止,最后只是蹲下身来,一块一块的捡起那些碎了。
她伺候这个主已经伺候了二十年,主人心理想什么,她多少能猜到“小姐您何必这么生气?”
二奶奶不发声,两眼直瞪着桌子上的玉镯。
“小姐从来都不怕大奶奶的,为了个石头生气,不值当。”
“谁跟她置气。”这倒是她的心理话。她气的是,她的命里到底招罪了谁,为何处处都有不顺心,为何总是被人欺负,她也只能嬉笑?她觉得那个摔碎的瓷器极其可怜,而她竟不比这瓷器要来得珍贵。
春香不知道她心理难受的是这些,还以为与大奶奶送来的玉镯有关“小姐若是不想要,直接还回去给大奶奶便好。反正您往常不喜欢大奶奶拿来的东西,也是了当的送了回去。”
“你懂什么?”二奶奶嘴快了些“她不过是想提醒我,二房就两个主人,也该添置一些人了。”
这话被春香听了去,当真是急了“我们二爷可是…”
“活该是我命贱,碰上这么个男人,生不出孩子,才受人欺负。”
春香略微的想了一想,还是不信“二爷是万不可能再娶的,怕是小姐您多想了。”
“她敢想是她的事,我让不让她做这些事就是我的事了。”二奶奶下了决定“她想往我二房塞人,也得看看我给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并非是任性冲动才说了这些话,起码她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通脾气,也得找个理由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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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氏母子两人一夜未眠,各怀心思,正在密室内苦思冥想的乔正瞧着自家老娘房灯未息,他不免起了这样的心思,如今唯有他的娘待是真心待他了。
然而这却是远远不够的,他唯有把这条能够搭救他命旋的绳子死死的拽住,那才是极顶的好。
没错的,只有握住了这条线绳,才是他活路的基本,从今往后,他得好好盘算如何说服自己的老母替自己办更多的事情。
乔正噌手噌脚将半个头探出密室,盯了一眼窗外,没什么动静,他才敢露出身行,连氏看见他走出来,不免有些大惊“你出来做什么?”她拿在手上的玉镯也是快速的收了起来。
乔正小心翼翼的走到炕上,挽着手臂“下面冷,我且上来过过火。”他抬起头“倒是娘,怎么还不休息呢?”
“哪能睡得下。”连氏叹气“想着二奶奶今日对我说的话,再有她的所作所为,真是伤心,咱家当初可帮了她不少啊。”
“娘您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当初她是有求咱们,才会对咱们低声下气,把我们当成人,现在她在赵家的地位已经稳当了,她又怎么还会把咱们当人看。我看二奶奶也没有诚心要帮我,只不过是咱们巴着她罢了。”乔正改口又道“如今能帮得上的也就只有她,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都怨我不这个儿子不争气,让娘跟着我受了委屈,要是能有个好路子,早就当上了官,何必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娶无职!都是命不好,生来就没个依靠的贱卖。”
论起乔正谋职之事,连氏的脸色就不得不凝重,这乔正本来也是个勤奋上进的孩子,早早参加了乡试,也入了榜,然而却是千等万等也等不到好消息,连氏拖人去问,才知道因为县太爷受了贿赂,被罢职了,而乡试也被作废,圣上下了圣旨要重考,然而等新任知县到来,京城已经张贴了状元榜单,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三年一回,乔正只好等,人闲久之便容易闹事,这才招惹到了赵小三爷。
连氏听了他这话,身为一个娘,她怎么还能心平气和“这都是些什么话?任由别人将你放任了,不把你当人看,在娘心里,你始终是值得娘骄傲的儿子。”连氏横心一说“明天我就去求大奶奶,都是身为娘亲,我倒是不信大奶奶就没有心。”
乔正一听,心中便是暗喜,他娘还是有点用处的。然而明面上却为她担忧“怕只会被赶出来。娘亲,大可不必为了儿子丢了脸面,儿子已经欠您太多了。”
连氏听了只心疼“说些什么傻话,你是娘的儿子,是娘唯一的儿子,娘怎么能忍心看着你有事,娘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娘这张老脸算什么,为了你,娘什么都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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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的齐家侧院香房,煤炉烧得正旺,木鱼敲得正响。
齐三小姐莺心点上一炷香,紧闭双眼,双手合十,诚心像菩萨祈祷:信女不求能如同男子一般建功立业,为父把持家务,只求能得菩萨怜悯,若要嫁人,不求嫁给着世间最好的男子,只求能嫁于一个真心待我之人,与他结成连理,白头偕老。但求菩萨保佑。
见她睁开眼,丫鬟琼枝放下木鱼,走来扶她起来“小姐今天许了什么愿?”
齐三小姐站稳身子,把手拢进暖袍中“与平常一样,祈求母亲身体安康。”
“五个小姐里头,就三小姐对夫人最上心,只是夫人却总也不上心。”琼枝摻服她走出佛堂,一齐沿着回廊走往长春阁。
齐三小姐打心里叹气,心绪不宁“去,替我到厨房去煮碗莲子汤给夫人送去。”
琼枝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小姐,夫人和老爷都不在府里。”
齐三小姐不由一怔,她抬头望天,都已经过了戌时,双亲双双未归府,难道真的要与赵家联姻?
联姻之事她也是今日才得知,说是为了讨好赵名门,她也知道女子只能嫁人,若嫁入赵家她的后半辈子,定是衣食无忧。只是…
琼枝丫头看穿了她的心思“看老爷和夫人的意思,是必然要搭上这门亲戚的。赵府如今尚未婚娶的也就是赵小三爷,若说搭配,也就属他最好了,虽然现今被人打成这样,可迟早都是会醒过来的,又在这个节故眼上,若说咱们齐家不比他赵家好,可倒也能给他们赵家冲冲喜不是?小姐嫁给赵小三爷就真真是好了。”
三小姐望向天,月色正好,映在池子里皎洁得很,水里映着的还有她的苍白的面容。
琼枝的想法并没有错,然而她却觉得甚是荒唐,难道她的命运真就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