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一直觉得夏宇宫可爱，我一直还热爱着生活的原因，是因为我生命里有爱，我还爱着襄王。即使在襄王传出噩耗的消息，心里已充满了悲哀，但是我还能依靠着对襄王的记忆而活，我心里还有爱。
那么，我现在，就不会觉得夏宇宫可爱了。我也觉得生活无趣了。宫里满径的落花，满眼的春色，在我的眼里都黯然失色。因为我的生命里，已经没有了爱。
那个准备背离我，准备迎接他的新妇的襄王，我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我看得出襄王也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他无精打采，有时候不自觉竟然会唉声叹气。这对于以前的襄王几乎是不可能的。我那句话对他的伤害，不亚于一支毒箭射到他心里。他尝试着过来和我交谈一些话，但是他发现：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们再也不是那对亲密无间的小恋人，你侬我侬说一些笑话，撒娇卖嗔玩一些游戏了。那些都已经离我们很远了。连同桌吃饭，都不会有一句话出来了。
襄王见此情形，干脆不到昭华殿里来了。他搬到元华殿去住了，还住在他自己的殿宇里。
他一走，昭华殿更冷清了。连宫里的麻雀都喜欢在殿宇上面歇歇脚，晒晒翅膀。
大约是麻雀开始光临昭华殿的第二天下午，黄昏还没有来临，跟随黄昏而来的薄雾却先莅临了。它们在宫苑里面的木芙蓉树上留下一团朦胧的白汽。
这时候，载启聿明出现在那里了。
我先看到他的影子，感到有点意外。但是很快，我感到也是意料当中的。
他是负责夏宇国内政和外交的。他是出色的外交家。此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襄王派来当说客的。
载启聿明对我微微笑笑，说道：“臣奉命来劝说娘娘，臣知道白费口舌，可是不来也不行。王爷刚刚责怪臣不尽心，不尽力，心怀鬼胎。臣不知道有了什么错处，被王爷这样骂。所以过来劝劝娘娘。”
我吩咐春祈女御给明信侯斟上香茗。请他坐下喝茶。问他要不要下一盘棋。
载启聿明说道：
“臣没有那样的闲心。臣跟着王爷久了，王爷的脾气臣是清清楚楚。就是一个面子上撑着，心里早就服软了。娘娘前面走，册封的宫妃就遣走了，王爷也怜惜娘娘的心性。嘴里不说，心里为了娘娘也吃了苦头了，不比娘娘在外面吃的苦少。娘娘也该怜惜王爷才是。”
我没有说话。载启聿明说道：
“他毕竟是王爷，要个体面的。王后娘娘让一步，给他陪个不是就算了！也是给他一个台阶！夫妻之间，哪有那么清楚的？非要分个你对我错才是？听臣的劝告，陪个礼，这还不是跟以前一样欢欢喜喜的？娘娘以为如何？”
我吩咐春祈女御说道：“春祈女御，刚才款待明信侯用的香茗是什么样的？怎么闻着这么香？茶的色泽和味道都是上乘的呢！”
春祈女御回禀说：“这还是上次陛下赏赐娘娘送过来的。除了陛下能赏赐这么好的茶，别处哪里去讨？平时都不拿出来的，只因为是明信侯过来，才会拿出一些来让侯爷尝尝。”
我说道：“怪不得。当年在天平山，陛下是让臣婢品尝过这样的茶。我说有些熟悉呢。你收拾一些，给明信侯带回府去，赏给夫人也品尝下。也算是我的心意。”
春祈女御答应。就收拾一些香茗给明信侯带出来。明信侯笑道：“娘娘是算是送给夫人的礼？还是要驱逐臣的礼？”
我说道：“随侯爷怎么想了。如果喜欢，回头再送一点过去。”
明信侯这人品行高洁，清高绝尘的。他救了我的命，我却不能回报他。送他财货是对他的侮辱，我只能这样轻轻表达一些感激之情。
明信侯收了香茗。告辞离去了。他知道我不会轻易原谅襄王的。从我一剪刀下去割裂两个人的关系。我和襄王心里就有了无法弥补的划痕了。
明信侯走后，昭华殿依旧冷清。越来越多的麻雀开始在殿宇的飞檐上面歇脚。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
有一天中午，襄王突然到昭华殿来了。
当时春祈女御正和我轻轻说话。引琴、引棋她们在做针线。襄王让她们都出去。然后用眼睛异样地看着我。
我看不明白他的眼睛里是什么东西。我没有说话。
他坐在了对面，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王后！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计较了！计较也没用！这样吧。你当众认个罪！接受我的惩戒！这件事情就算了了！也算有个结局。”
他背叛了我们的感情，另娶新欢，还要我当众认个罪。我不理会他，说：“我没罪。”
“你私自出宫，跑出去这么长时间！不明不白住在外面的宫殿里，这是什么罪？杀你一百次都不算多还敢说没罪！我不想跟你计较！我的心思你也明白！我心里有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千辛万苦去找你！算了！你就当众认个罪！这件事情就这么了了！行不行！”他问我。
“不可能。”我大声对他说道。
他瞪着眼看着我。
“整个天下！所有的王宫，有哪一个王后敢像你这样？你给我说一个！蔑视礼法，违逆宫规！你也就是嫁给我！我能容你！你换个人试试，死了多少次了！你还敢顶撞我！我没见过你这么狂妄放肆、没有一点教养的！”襄王指着我骂道。
他骂我就是了！随他骂！他说我“没有教养”，就是侮辱我的父母亲大人了！这让我一点都受不了。我对他说道：
“我本来就是民间采桑的女子！我没有规矩没有教养，王爷又不是不知道！是王爷跑到虚宇城三媒六证把我娶过来的！谁叫你娶我的？谁叫你封我的？现在说我没教养！……”
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瞪着眼睛，仿佛生气他当初怎么会瞎了眼，娶了我这么个采桑女！他悻悻说道：
“是！是我跑到虚宇城把你娶过来的！我真不知道民间的采桑女这么不懂规矩！是个女子都比你强！我怎么会遇到你？我可以娶你，也可以休你！可以封你，也可以废你！不就是一道诏令吗？很简单是吧。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认不认罪？”
“不可能！”我大声对他说道。
他冷笑了一声。看看我，说道：“好！我真没看错人！死不认罪！”
他叫来宝成，吩咐宝成说道：“把礼仪司的人都给我叫来！写诏令！废后！废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