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又是一个即将下雨的傍晚。
暮色沉沉,望窗外远山之巅,似火余晖一闪既灭,残留下一片如墨天色。空气凝浊,两声闷雷过,雨未至,风先起,鼓进一室阴郁,带来一番怅然。
含霜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接着慢吞吞的整理着手中的物品,刚简单的收拾了几下,便又走神停下,发起呆来。
忽的一阵大风过,“咣当”一声,含霜扭头一看,原是那束被插在大茶壶中的小黄花,本是高高的一大把却被插进了极不相称的矮茶壶中,不稳的壶身被大风一吹,从窗台“咕噜”滚落,倒在了放在窗前的小床桌上,壶中的水溅了满桌,漫出来的正顺着桌角一侧,滴滴落到了齐窗小卧榻上,同时打在了几枝一起被扬了出来的花枝上。
这花是秋意新采回来的,茶壶却是温青给另配的,之前的精致白色花瓶被她收了起来,说是用来插这黄色的小野花,太浪费了,而且也不搭。
含霜走过去捡起了那几枝掉落在外的花枝,扶起茶壶重又插了回去,收拾好卧榻后却发现在桌脚旁还有一小枝被落下,重又俯身,可刚拾在手里,却发现在那花枝上仅剩的一朵还算完整的小花,一瓣鲜嫩的花瓣“啪”的折断,从花萼上离开,轻轻的飘落。
含霜用手接住,看着掌心中那娇小脆弱的花瓣,虽已凋零却还是那么鲜艳,这恐怕就是自己迷恋它的原因吧。
“唏唏哩哩”雨说至就至,几秒钟就将一切打湿。
含霜坐到小床桌前,黄色的花束配着他洁净白皙的面庞,几缕黑玉般散着淡淡光泽的乌发垂落,浓密微卷的睫毛下,黑白清晰的冰眸,深邃而幽暗。叛逆上扬的眉毛,冷峻而棱角分明的轮廓,种种特点都突显出在他那不凡气质中的孤傲与冷漠。可此时却又浮现出一抹暧昧不清的忧郁,含霜看着离自己鼻尖只有两寸的花出神,花束上的花瓣细细碎碎的在他眼前,一片片的凋落,淡黃色纷纷飘落的小花瓣,在他俊美绝伦的冷颜背景下,凝固成了一幅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绝美画面。
窗外的雨“唏哩哗啦”的下个不停,却再也听不见刚才的雷声,雨声总是闷闷的在重复着一个调子,没完没了。
他走到窗前,伸出手接了几颗雨珠,嗅了一大口沁凉的空气。
又是雨天,今年的雨水可真多,今天的雨与那一天下的很象,不大不小的,可又好象是极不象,究竟是哪里不象,说不上来。
徘徊良久,踌躇着终于拿起笔,在平铺的白纸上,写下了三个字:找四月。
这三天来,落雪与吴名、李儿祝到处奔走,将孙勇的案子又从头到尾的过滤了无数遍,将能想到的可能与此案有牵连的所有人和事,都统统调查了一翻,可还是一无所获。
李儿祝更是加大了人手,暗中按着含霜告知自己的步骤与方法,派人去查,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听含霜讲时觉得很简单,可真到自己做时,却总是力不从心。
二子在牢中始终不肯见任何人,看来是真如含霜所说,彻底放弃,不想求生了。
落雪抱着膝盖,蜷着身子,坐在床榻上,将脸深埋进臂弯中,已被打开的发髻,让长及腰部的秀发松散的披落下来,瀑布般的青丝,完全覆盖住了蜷缩成一团的瘦小身躯。只用仅露在外的一双大眼睛,透过半透明的纱幔,望向只有一点惨淡月光的窗外,那里雨还在下。
三天了,已经过了三天了,可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再这样下去,二子就真没指望了。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过分的焦虑就让自己无所适从,想得头都开始发痛,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深锁着眉头,将整张脸全埋进了手臂中,莫可奈何的无助让自己倍感沉重。
过去自己减压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大脑空空,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深想,因为她不想去深研那些现象的背后到底在隐藏着什么,她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太笨,只是不愿看到赤裸裸的真相。从来都在装聋作哑的糊弄着别人,更是糊弄着自己。可如今,想要故计重施的再让大脑空白,却是真的做不到了。
“啊嚏”一声,只穿了一件单薄里衫的落雪,被从窗外灌进的一阵凉风,激的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吸溜了几下,落雪起身要去找手帕。
刚撩开床侧的轻纱,一个拿着手绢的纤纤玉手,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递到了自己的手中。
“谢谢。”落雪看也没看就知来人是谁,接过,捏着鼻子用力的醒了醒。
“还在闹心呢?”
“嗯。”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句。
坐起身,看到吴名正走到桌旁,拿着火石去燃灯台。
“你怎么还没睡?”落雪轻声问。
“跟你一样,”吴名举着灯台,走了过来:“睡不着。”
“那正好,”落雪向后移了移:“快上来,我们俩挤挤。”
吴名温和的笑着,将灯台放到床旁的小木桌上,脱掉了绣鞋,撩开纱帐,挤上了床。
“小纤姐睡了吧?”
“嗯,睡了。”
“那天,小纤姐可真漂亮,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打扮的那么美,看的我都直眼了。”
吴名淡淡一笑:“漂亮有什么用,该看的人却不看,想来那天,她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
“你是在说含霜?”落雪刚刚还满是笑意的脸上,在一提到这个名字后,笑容立时没了。
“嗯,除了他,还能有谁?”吴名伸手抱过枕头,找了个舒适点的位置,侧了侧身,靠在了床头。
“又是他,小纤姐该不会现在还放不下吧?”
“要是放下了,也就释怀了,看她的样子,不象。”
“他,”落雪略带气恼的脸上,只漫上一丝不屑:“那就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躯壳。当时我怎么还奢望他会出手相助,我真是太傻了。”心中更是暗暗想着,自己竟还对他动了感情,真是个白痴。
“你别那么说,他不也曾救过你,救过清远镇的所有百姓吗?”坐在她对面的吴名,平静而理智的说着。
“哼,是啊。”落雪不满的道:“那么大的事件,那么伟大的壮举,才配得上让他去劳神劳力的出手救人,象我们这些个无名小辈的生死,他那种大人物怎么会在意。死了也不过就跟死了只蝼蚁差不多。”说这番话时,她的眉宇间全是鄙薄。
“你别这么说,”吴名坐直了身,向落雪那边挪了挪:“我倒不那么认为,总觉得,他好像……”说到这,她顿了顿,低下头小声嘀咕道:“含霜这个人……很怪。”声音小的更似在自言自语,心中想着:他的淡漠,应该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好了,别谈他了。”落雪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
“那好,不说了。”吴名抬头笑看着她。
落雪扭过头,看着吴名想起一事,目光炯炯的问:“姐,你觉得,李儿祝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还装傻,连我都看出来了。”落雪八卦之情油然而生,兴致高涨的大声说着。
“呵,小丫头片子,你看出什么了?”吴名望着她那还掺杂着一股稚气的小脸,有些好笑的打趣道。
“看出他对你,有意思。”落雪因开心,连语速也变得快了。
“呵呵,”吴名是更觉好笑:“你个小屁孩,懂得什么叫有意思。”
“当然懂,我不是小屁孩了,我都十八了。”
“嗯,对欧,我怎么给忘了。”吴名抱着枕头,抬眼看着天花板,做沉思装。
“姐,你故意的。”落雪扑到吴名的身上,笑闹了起来。
昏黄烛火中的纱幔床帘后,两个女孩就这样的说着闺中密话,直聊到了夜深人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