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悦来客栈中的一间上等客房。
“按你说的,我已将这方圆百里的所有地方日志和几十年前在衙门备案的全部记录,都翻找了出来,又让十多名衙役,整整对了一个下午,可算是查到了。”李儿祝绕到坐在窗前小竹凳上的四月跟前,他正双手环胸,翘着二郞腿,坐没坐像的偏头瞧着墙角挂着的一幅水墨花鸟图。
“确实有一个象你说的那样的案子,也确实有个庄子跟你描述得差不多。”李儿祝也随手拽过一个竹凳,凑到四月身边,满是好奇的问:“你是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我看了你让信差带给我的卷宗。”四月悠闲的晃着二郞腿,轻松怡然。
“那卷宗我看过不下五、六遍,怎么就没发现有这些内容啊?”
“走。”四月向他挥了下手,也不回答他的提问,起身就向门外去。
“上哪去啊?这都什么时辰了,不睡觉了?”李儿祝嘴上问着,可还是起身跟在四月的身后。
“找二子。”
“唉,我还寻思干嘛呢,”李儿祝刚刚还怀揣期待,听四月这么一说,顿时泄气:“他是不会见你的。”
“如果是你,他一定不见,可如果是我……”
“怎样?”李儿祝眼睛瞪圆了的看着四月问。
“也不一定能见。”
“废话。”
四月停住脚望向李儿祝:“胖子,你说假如是你,你会在自己即将离世的时候,还带着个折磨自己数年的秘密,让它接着堵在心窝里,既不去对他人倾诉,也不想将它弄个水落石出吗?”
李儿祝歪着头想了想:“当然是要弄个明白了,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啊。”
“得了。”四月甩手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道理,我是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人世间。”
衙门死囚牢中,一簇从棚顶漏进来的一小片月光,让幽暗的地牢,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你是不肯见我?”
从衙役身后闪出的身影,让二子一见脸就白了,惶忙低下头,不再去看来人。
“还是不敢见我?”四月目光沉静,表情淡漠,身上却散着无比的威严,不怒而自威。
“你别再犯傻了,”四月蹙眉,看着不知悔悟的二子,心底里是真想上去拎着他的衣领,将他一巴掌打醒,可嘴上还是平静的说:“不是你死了,所有的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二子仍用无声沉默,对抗着来自四月的压力。
四月看着眼前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二子,嘴角一扬,换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懒懒的躺倒在牢中的破草堆上,枕着背到脑后的双手,仰头看着天棚上的小天窗:“我不反对你要去送死,你在我面前也不用那么紧张。”
听到他这么说,二子反而些微的抬起了头,用眼角偷瞄着四月。
“只是,”四月转眸,望向二子:“你就真得打算如此赴死,当真不想再说点儿什么,或者是留下点儿什么吗?”
二子头低的更深,过了许久……
“我,只给你一宿的时间,”四月沉声,字字清晰的说道:“你好好考虑清楚。”
四月不再重复,也不再催二子,就静静的坐等他的回答,慢慢时间流逝中,东方天际已放一线宏明,李儿祝与四月在昏暗阴冷的地牢中,直陪了他整一夜。
“在支家庄的那所古窑正前方,五米的地方,我将脏银都埋在那里了。”内心挣扎了一宿的二子,终于道出了这一段话,低低的声音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语的沉重。
四月咬了下牙,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起身便迅速的走出牢门。
李儿祝紧跟在身后,问道:“怎么?这样就完了?”
“那你还想怎样?”
“不再多问几句?”
“他能说算。”
“嗯……”李儿祝站住想了想也对,转思又再低声自语道:“这四月怎么跟含霜一个模样。”抬头喊向前方已快步走出数米的四月,小跑着追了上去。
支家庄里,那座被废弃了十多年的古窑前,一群身穿衙役装扮的人正挥锹抡镐的大干着,弄得四周十米半径内,尘土飞扬,呛口迷眼。
“咳咳咳,这死二子还真会挑地方,跑到这荒废了十几年的破窑口来藏脏银。”一名衙役抺着被汗水与土灰搅得一团煤黑的脸,抱怨着。
“就是,已经刨了快有小半天了,还是什么也没找着。”
“这方圆百里,早就成了一片荒村,土地是又干又硬,按这个刨法,是要找到何年何月啊?”又有一名衙役也加入了抱怨的行列。
“你们都别说了,快干吧。”衙役头扭着身子,看向站在废窑前的四月与李儿祝,悄声对身边的众人道:“听说这片荒废的庄子总是闹鬼,一到夜里就能听到不少野鬼在哭,你们要是再不快点干完,等到天黑,倒霉的就该是咱们了。”
“是是是。”众人连连点头,又齐齐拿着工具,埋头更加卖力的刨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抬头看看天色,其中一名衙役有些不耐烦的大声道:“这二子不是在耍我们吧,这哪里有什么脏银啊。”
听他这么一说,另一个也大声的将头微歪向四月他们这边道,提高嗓门道:“是啊,难道是要把这窑口前的地,都给挖个遍吗?要是真这样,我看到天黑也挖不完。”
“就怕到时我们累个半死不说,还要两手空空的回去,想立功的立不了,恐怕还会让人笑掉大牙了吧,哈哈哈哈。”衙役故意向着四月的方向大喊,接着众人是一顿的大笑,他一个臭乞丐,哪里会放在这些人的眼中。
听到这李儿祝用手肘兑了兑四月:“哎,那些衙役好象在说我俩的风凉话呢?”正兑着呢,突然发现手肘一空,扭头再看,却发现四月理也没理那群哈哈笑的衙役,正插着腰端详着古窑呢,李儿祝用手点着四月:“我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嗯?什么?”四月一脸茫然无知的问向身后李儿祝。
“我说那群衙役……”
“他们?他们怎么了?”
看着四月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李儿祝也没了再说一遍的兴致:“算了,没什么。”转过身,跟着四月一起看向破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