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爹与钱太贪议事时,他正在千里之外的繁华之地天下第一楼,等两位从小玩到大的过命兄弟。
这天下第一楼,楼如其名是京城第一灯红酒绿的好去处,时至傍晚华灯璀璨,酒楼内已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坐在二楼雅间的李儿祝正倚坐在临街长廊的柱子旁,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人潮,想着就快要与这两位大忙人见面,心中一阵欣喜。
今天他的本意是想为两位朋友互为引荐,因他感觉以这二人秉性绝对能成为莫逆之交,可两人脾气又太过相似,同自视清高孤傲,而且那二人的身份又极为特殊,不免让他担心他的好意能否进行顺利,可若不引荐以他对那二人的了解,岂不成了憾事一件。想到这又不免心中怅然,诚心祝祷他二人能成为跟自己一样的知己好友,如果三人真能形同一人,那真是天下第一件美事了。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喂,发什么呆呢?”
不用回头也知是谁,懒懒答道:“没什么,看街景呢。”身后传来衣绸摩擦的“唏嗦”之声。
含霜脱去外衣,挂上衣架见李儿祝还呆呆的,不觉奇道:“怎么堂堂的李家大公子,也会有烦心事?说吧,大老远的非把我叫来喝酒,有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李儿祝收回望向十里长街的目光,转头对含霜道:“陪我等个人。”
含霜坐在酒桌前正自斟一杯,刚举到唇边想要自饮,听他这么一说,放下酒杯:“还有一人?谁啊?来时没听你说起过呀?”
李儿祝淡淡一笑,故作神秘道:“来了,你一看便知。”
含霜一笑,握杯食指,轻指李儿祝:“故弄玄虚。”举杯一饮而尽。
不久,房门处响起脚步声,含霜听闻,眉峰一挑眼神一转间心下明了,来人定非常人,只是不知这李儿祝,这几年里竟会交到如此高人作朋友。
李儿祝忙迎上前,门一开一少年立于门廊下,气质神态如瑞雪,万物消融。那少年也同样端详着含霜,只觉得一见之下如明月,浩瀚当空。
两人相视之下,同微微一笑,拱手道:“蜀山派含霜。”
“妖界少主樱肃。”
李儿祝见这两位,都已自行介绍了,忙将樱肃拉进房间:“快进来,人都来齐了,真是太好了。”
等人都坐下了,含霜与樱肃同时气定神闲的看着李儿祝,等他开口。李儿祝见他二人一脸温和,以他对此二人的了解,知其态度绝不在脸上,现下十分不明朗,想要张口道明源尾又有些心虚而踌躇了。
“那个,请大家来……不过是朋友相聚甚是,甚是……开心,所以……所以……”李儿祝是吱吱唔唔的越说越没底,思量之间索性来个痛快的:“所以我想给你们引荐,让你们认识一下,大家做个朋友。”
含霜与樱肃听完后,仍然微笑着问道:“说完了?”
李儿祝底气不足:“完,完了……”
含霜:“不是我们不想做朋友。”
樱肃:“是不可能做朋友。”
两人说完起身便欲离开,李儿祝忙拦在门口:“为什么啊?我觉得以你们的性情一定能成为知己好友的。”
樱肃拍拍李儿祝的肩头:“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你不懂这个中渊源。”
含霜走到房门前:“所以也不能怨你。”
“我不懂你们讲给我听吗?不能两句话就把我打发了吧。”李儿祝只想这两人能彼此多说几句,多了解一下,如此定会有所转机,便向着已开门走出房间的二人背影喊道:“这一桌子饭菜很贵的……”
岂料含、樱二人头也不回,异口同声:“该你结账。”
“………………”
李儿祝心中不甘,这种情形是在其预料之内的,是使出杀手锏的时候了,他奔到临街窗前,向楼下打了个手势,楼下立时有五人点头示意,其中一人忙向酒楼边拐角处招手,其它四人则手忙脚乱的跑到街对面整理仪容,准备就绪后那四人大摇大摆的向第一楼这边走来。
而拐角处走出一老一少两名妇人,年纪大的粗布衣裤甚是朴素,年轻的衣饰稍好,配戴几个简单首饰,但一看便知非大户人家,打量着应是一主一仆。主仆两人由街南向街北走,而那四位由街北向街南走,两伙人迎面相遇,开始上演李儿祝自编自导的戏码:浪荡公子调戏良家妇女,两位英雄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连手击退恶霸,英雄救美后二人相见恨晚,结为兄弟。
楼上的李儿祝想到这时难掩兴奋,得意一笑,一旁曾参与过彩排的猛汉保镖,见李儿祝的神色,心领神会赶紧的马屁溜溜,拍的李儿祝自视天才,将自己预想情景又在脑海里演了一遍,连含、樱二人会有何种表情都想象到了,料想必定是万无一失了。
含霜与樱肃二人一前一后,向酒楼的正大门走时,便注意到了街北那招摇的异常夸张的四位仁兄。先不说奇装异服,单说发饰梳得就很是与众不同,不是披头散发就是披头散发,而正中的那一位,倒不披头散发,居然是一辫冲天,脖子更是硬得只能支着,让脸向着天,使人不由替他担心,这不看路的走法,早晚会被石头绊倒。
可偏这时那一老一少却没看到,正面撞上了那眼睛望星,下巴朝天的主。于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幕上演了,恶霸的手下先是刁难,既而恶霸上来先是卖好,再看人家小媳妇生得几分姿色便开始出言不逊,路人纷纷驻足围观,但无人敢管。
李儿祝见含霜与樱肃也停了下来,站在楼前观望,心中甚喜料想进行的如此顺利,不出多久那二位定会出手相救。可那边几番斗嘴下来,演得是越来越投入,吵得是越来越激烈,可这边这二人却全无动静。
过了一阵,那恶霸公子演员,将事先教的台词全都说完了,这边的两位主角还是气定神闲的看着,很是意犹味尽。
可那恶霸公子完全没有即兴表演的才华,现时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神不住的漂向楼上的李儿祝,那颐指气使,横行霸道的无赖样早已没了五分。李儿祝见此,在楼上抓耳挠腮的不知如何是好,那拍马屁的现时也拍不下去了,呆立一旁。
楼下的恶霸公子憋了半天,一句调戏妇女的“正经”话没说出来,眼看已经冷场了,实在无法,对着人家小娘子憋出了个:“你,你说……你为什么长得……这么白?”更倒霉的是,他身边的临时演员也全是些毫无创意之人,就坡下驴的竟揪住这个问题不放,纷纷起哄:“是啊,你说你为什么长的这么白?”
那年轻妇人鼻子没气歪了,我天生就长得这么白,你问我为什么我哪知道啊?卡在那里接不下去了:“我,我……”
那老妇人自视年纪大有些阅历,见过场面,上前来了句:“我家娘子擦得可是高级香粉,才会有这种效果的。”
“哦……原来如此。”围观众人,异口同声
那年轻妇人立时不干了,竟把我的天生丽姿说成是后天改造,那对自认是美女的女人绝对是一种侮辱,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顿时与那老妇人抢白起来:“谁擦的粉啊?你老眼昏花的,看清楚点,我这是天生的姿容好不好?”
“天生的?不对啊?我看看……”老妇人贴近一瞅:“明明就是擦粉擦得吗,我也是女人我能不懂吗?我这脸白就是擦粉擦的。”
“你脸白是擦的,别人就全都是吗?说你老眼昏花的,你还真给面子,老东西,你是不是故意的?”
“哎,你怎么能骂人呀?谁是老东西啊?”
“说你是老东西是便宜你了,没说你是老不死的。”
“哼,你不就仗着年轻,有人宠着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没年轻过呀……”
“哎,是,我就是年轻,就是比你老的强,怎么?嫉妒啊?”
“不用你现在得瑟,哼,就怕到老了,结果还不如我这个老东西呢……”
好吗,这边主仆二人先掐了起来,看得路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啧啧连连。好在那恶霸演员还没傻到这二人的份上,再这么下去不明显成假得了吗,忙上来打圆场道:“二位别吵了,要想分辨是不是擦粉的原故其实很简单,在下就有一招。”
“什么招?”两妇人齐齐问道。
“嗯……这样。”假恶霸拿腔作调:“只要娘子能跑上几圈,跑出香汗来,就能分辨的出是不是擦粉的原故了。”
此话一出,听得楼上的李儿祝差点没厥过去,可那女人也脑子进水了,为了证明自己,也不顾那许多,大声说道:“好啊,跑就跑。”转过头,对那老妇人:“主子要跑,当下人的难道不该陪着吗?”这时候她又想起演戏的角色问题了。
这老妇人是一脸的极不情愿,但拿眼瞄了瞄酒楼,无奈:“应该,应该。”
这一下好了,原本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大戏,变成了良家妇女健身慢跑的有氧运动了。更苦了刚挤进去,围观看热闹的路人,完全的不明就里:“怎么了?不是说有人在耍流氓吗?受害人呢?”
两妇人在这十里长街拉开场子,开始八百米达标,几圈下来那年纪大的自然是顶不住了,大汗淋淋,脸上也确如她自己所说黑一道白一道的成了花脸。而那年轻的虽也有汗渍,但都是些虚汗,没有一滴汗珠,可人却累的不愿再跑了。
这时那假恶霸又发话了:“娘子不愿再跑也无妨,我看这路边有卖热汤面的,想喝上这几碗热汤,定会大汗淋淋。”
旁边跑龙套的立时随声附和:“是啊,公子说的对呀。”
看热闹的也不象刚才默然无声,有几位不厚道的也跟着起哄叫嚷着:“喝吧,喝了就知道了,快喝了吧。”
那女人在跑时本就有些后悔,不过是一时冲动,可现在是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同意了,这李儿祝费尽心思又编又导的大戏,发展到现在好象已与“英雄救美”的情节半点不沾边了。
“咕咚、咕咚”的那女人灌了两大碗水,肚子开始不停“咕噜”着,撑的难受,偏汗就是下不来,一旁的假恶霸还看不清状况的连声鼓励:“加油,加油。”那女人斜眼看他,恨不得揪着他的冲天辫,打他两嘴巴的心都有,咬牙拿起第三碗。
这边含霜看得有些无聊,樱肃看得有些无趣,两人转身打算离开。
这下可把那楼上的李儿祝看得心焦,看来只能是自己出马了。他翻身下楼,手指那假恶霸道:“大胆狂徒,晴天白日的竟让一位女子如此喝水,你就不怕把她撑个好歹的吗?”
那假恶霸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处,心想:不对啊?怎么少爷亲自上了?这事先没教过啊?怎么不按剧本来啊?这可怎么演啊?恶霸的招摇象哪里还有半分。
看得李儿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劲的朝他使眼色,心中暗骂:你个傻子!笨到家了!
含霜和樱肃看到李儿祝亲自上场了,也就全都不走了,笑咪咪的等着看这出儿,究竟要怎么演下去。
那李儿祝也顾不得许多了,二话不说上去就一把揪住那假恶霸来了一出儿“除强扶弱”。可假模假式的打了两下后,那边的含、樱二人仍无动于衷的全无动作,自知这戏是唱不下去了。苦瓜着一张脸走到他们面前:“别再看热闹了,我知道丢人。”
含霜拉着长音叹道:“知道就好啊。”
樱肃别过脸忍着笑:“也不十分丢人。”
“可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含霜笑着走到那两妇人身边,指着那假恶霸道:“那凶神恶煞般的主仆,当街横着走,路上行人见这四位纷纷躲避,生怕沾惹上是非,可这两位弱女子偏就不怕,硬往上撞。”
樱肃也走过来,笑指那老妇人道:“正如她自己说的,她这脸上的粉擦得是够厚的,试问如此粗布衣饰的下人,又怎会用那贵重的粉,来修饰自己已不在年轻的脸?”听言那老妇人忙低下头,用手使劲的擦着脸。
含霜又走到那年轻妇人身边:“能将你的胳膊平举一下吗?”妇人依言做了,露出了纤纤十指,每个指上指甲都约有一寸有余,各个涂的是鲜艳醒目。含霜看着李儿祝:“看到了?还用我多说吗?”那女人一脸心虚,慌忙放下胳膊将手尽量藏于袖内。
樱肃又走到那恶霸面前,将他的衣服下摆轻轻撩起,露出里面的麻布粗靴。那恶霸忙将脚向后移,缩回到外面的锦衣华服下。樱肃微笑着双手抱胸道:“还要我们接着举例吗?”
含、樱二人说到这,围观的众人纷纷言道:“哦……原来是假的啊。”“哄”的一声,纷纷散去。
此时李儿祝是无言以对了,闷闷的说了一句:“我不也是为了你们。”
含霜笑着走到李儿祝身旁,温和的说:“我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樱肃在他们对面朗声道:“是啊,这也不是你力所能为的。”
李儿祝还是默不作声,一副不肯死心的样子。看到他这样,含、樱二人相视无奈一笑,因作为李儿祝的好兄弟,他们对他的性格是再了解不过了。
含霜道:“好了,与你也折腾了这大半天了,京城离清远镇也有千里之遥。”
樱肃道:“我们都有要事在身,现下告辞了,日后闲时……”说到此看了看含霜,二人互望一眼后,又再异口同声:“分头再聚吧。”
两人说完,便都腾身一跃转眼消失在京城繁华的夜市之中。
身后陷入沉思的李儿祝才反应过来,紧追几步:“哎,我也是要回清远镇的,你俩到是捎上我啊,骑马哪有飞得快啊……”见无人回答,想是已经走得远了,只好作罢。回身刚好看到那假恶霸唯唯诺诺,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一口气还没出呢,厉声道:“笨蛋!连调戏个良家妇女都不会!”
那假恶霸甚觉委屈,哭声道:“少爷,你知我是个老实人,我哪会调戏良家妇女啊,再说,那女的她也不良家啊。”
李儿祝照他额头,狠打了一下道:“你还挑肥拣瘦了你……”
围观人潮早已散尽了,可京城十里长街的夜市仍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未到散场之时。